第二十九章
阿九为了如何说服师妹着实费了一番头脑,他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那毕竟是陪伴了她十年的蛇蛊,按照当下的说法,那就是她养了十年的宠物,她怎么舍得拿它冒险?一想到这个,他哪儿还敢找她提及此事,他为此事伤透了脑筋。这一天,他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蟾蛊趴在他胸前歪着脑袋瞅着他。他看到它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师妹的蛇蛊,并且是越看他越心烦,于是他拍打着它的脑袋说道:“我很烦啊,你给我到一边呆着去。”
蟾蛊冲他直摇头。
阿九瞪它一眼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能帮我抓五毒,可是你能帮到我的小师妹吗?”
蟾蛊冲他点了点头。
阿九不觉一愣道:“你能帮我?”
蟾蛊很认真地又冲他点了点头。
阿九一下子坐起身来,双手把它捧在手里问它道:“你真的能帮我吗?”
蟾蛊鼓起双眼瞪着他“咕咕”直叫。
阿九耷拉着脑袋问道:“那你想怎么帮我啊?”
蟾蛊从他手里飞身跃到他枕边养着血蛊的土罐上,脑袋直往灌口上的鹅卵石上蹭。
阿九打量它半天,又揣摩了好一阵才说道:“你的意思是把蛇蛊偷来,偷偷地放进罐子里去。”
蟾蛊冲他摇头,然后继续用脑袋去蹭罐口上的鹅卵石。
阿九越看越糊涂说:“把你和蛇蛊放进罐子里?”
蟾蛊冲他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
阿九瞅了它半天又说道:“把你和蛇蛊,还有五毒都放进罐子里去?”
蟾蛊冲他直点头,并伴着“咕咕”的叫声。
阿九皱着眉头说道:“这样行吗?你能保护蛇蛊的安全吗?”
蟾蛊很认真地点点头。
阿九拍着自己的脑袋,十分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行吗这样?你要是害死蛇蛊,我也活不成啊?”
蟾蛊飞身跳到他的手上,歪着脑袋瞅着他。
阿九心想,莫非蟾蛊真如师父和师妹所说,它是有灵性的?他稍作沉思,继而问道:“是不是真的行啊?”
蟾蛊冲他一瞪眼,然后飞身跃到屋门口处,趴在那里“咕咕”直叫。
阿九翻身下床,蟾蛊立即飞身跃上他的肩头,他冲它说道:“好吧,我们试试,如果小师妹不同意就没有办法了。”
阿九带着蟾蛊来到师妹的房门口,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敲门道:“小师妹你在屋里吗?”
屋里传来边冷娘的回应:“你有什么事儿?”
阿九迟愣道:“呃,小师妹,是这样的,我,我.”
他正在不知如何作答之时,边冷娘突然把门打开了,她的蛇蛊正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她打量着他问道:“有事儿吗?”
阿九的蟾蛊没等他回答就已飞身过去,用它的舌头舔了蛇蛊一下之后,又飞身跃到屋里的桌上,趴在那里“咕咕”直叫。边冷娘的蛇蛊随之也飞身过去,两个小家伙迅速地缠绕在一起,显得亲热无比。
阿九和边冷娘的目光都被它们所吸引,两人的眼睛已全然投在它们身上。蟾蛊和蛇蛊相互缠绕,相互用舌头亲舔。两人迟愣稍许之后,阿九才指着它们说:“我,我就是为它们而来。”说完,他又把拯治蛇蛊的方法说了出来。
边冷娘虽然在听着他的说话,眼睛却一直盯在它们身上,等他说完,她未置可否,只是幽幽地说道:“在我心里,蛇蛊的生死比你重要,一旦它有事,你也别想好好地活着。”
边冷娘何尝不希望蛇蛊恢复它蛇蛊的本性?只是她害怕会失去它,这十年来,一直是它在陪伴着她,陪她一起忧伤,一起落泪,陪她一起开心,一起快乐。不仅如此,它还是她在哀伤时的倾诉对象,尽管它不会开口说话,但她知道,这个世界唯有它最懂她。蛇蛊为阿九驱毒之后,就已失去了灵性,也失去了霸气,它现在唯一能留给她的,只是与相依十年的美好记忆。
边冷娘虽然不相信阿九,但是她相信他的蟾蛊,对于她来说,他的蟾蛊比他更诚实可靠,尤其她看到蟾蛊和蛇蛊相互缠绕在一起的那种亲热时,她愿意大胆一试。因为她已看出蛇蛊对蟾蛊的信任之意。
阿九找来一个土罐,他刚把土罐放在桌上,蟾蛊便带着蛇蛊飞身跃入罐中。边冷娘见状,赶紧让他把五毒放入罐中。
苗疆五毒被放入罐中,它们在罐中根本不敢靠近蟾蛊与蛇蛊,都在极力地躲着它们。五毒虽然惧怕蟾蛊和蛇蛊,它们相互之间却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蟾蜍刚一口吞掉千足蜈蚣,就被五步蛇一口咬住,它的大半个身子陷入蛇口。蜘蛛口吐蛛丝黏住蝎子,蝎子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把它尾部的毒刺刺入五步蛇的颈部。罐中五毒在同时发出第一轮攻击后,全都僵住了,进入了僵持阶段。蟾蛊和蛇蛊就像VIP贵宾看客,在一旁冷眼观瞧这场五毒之间的角逐。
阿九和边冷娘的目光也被罐中正在进行的五毒之争所吸引,他们脑袋挨着脑袋,眼睛都专注地盯在罐中,密切地关注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他们其实是在关注着蛇蛊的安危。阿九见罐中五毒全都不动了,这才转头问师妹道:“小师妹,它们怎么,怎么都不动了?”
边冷娘一动不动地盯着罐中说道:“它们不是不动,它们正在释放毒液,都想通过毒液来杀死对方。”
阿九又把目光转向罐中说道:“小师妹,你说它们哪一个会先死?”
边冷娘微微摇头说:“不好说,这要看它们谁的毒腺发达,谁的抗毒能力强大了。”
如果用生物学的理论来解释五毒之争,其实就是看谁能快速释放抗毒血清,分泌出血清抗体,谁就能获得强大的免疫力,然后通过再自身强大的免疫能力,将驻留在体内的两种毒液重新合成,并制造出新的毒素,再用新的毒液去杀死对方。
五毒在罐中僵持了一整天,它们谁也无法把对方杀死,蟾蛊和蛇蛊也一直在罐中静静地打量着他们。阿九和师妹的关注也持续了一整天,眼睛都瞧酸了才肯作罢,他们这才把罐口封住。它们的僵持将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他们根本不可能一直盯着它们,他们在连续观察了三天之后就自动放弃了。因为经过三天的观察后,他们已经充分信任了蟾蛊,它完全有能力保护蛇蛊。边阿公闻听此事之后,也是连连称奇。苗疆蛊术神秘莫测,其中的奥妙更是千变万化,几千年的传承历史足以印证它的存在价值,这也是苗族祖先蚩尤留给苗家人的最宝贵的民俗文化遗产之一。
土司的兄弟阿牛和连大哥,还有四个苗家兄弟,一行六人前往莲花山围捕花豹。莲花山的山脉虽然与兰花山的山脉紧紧相连,但是两山却是相距甚远,往返大约需要三天时间。由于花豹的皮毛价值不菲,它一直也是猎人们争相围捕的猎物之一,花豹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凶残的猫科动物,而莲花山的花豹更加令人生畏,它不仅耐力强、速度快,还具有极强的攻击力与捕食能力。一般的猎人对莲花山的花猫往往都是敬而远之,只要嗅到它的味道都会躲得远远地,甚至一般人都不敢涉足莲花山,那里不仅有凶猛野兽出没,还有能置人于死地的瘴气林。
阿牛和连大哥都是当地有名的围猎高手,围猎莲花山花豹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之事儿。这次,他们六人完全是凭着一身胆气与豪情前往莲花山围猎花豹。然而,他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他们到达莲花山之后,找到花豹的踪迹,他们在它出没的地方设下陷阱,然后诱使它进入陷阱,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然而,他们在与这只困兽游斗之时,情况却突然发生逆转。花豹竟然从陷阱内扑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伤他们四人。所幸的是,它最终被阿牛和连大哥等人合力杀死。虽然他们战胜了花豹,但是,花豹也给他们留下了两个重伤与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阿牛和连大哥把身受重伤的兄弟带回苗寨,然后让连大嫂去找边阿公,请他到莲花山把另外两个兄弟的尸体带回来。
边阿公闻听此事之后,不住摇头说:“这事儿我恐怕无能为力。”
连大嫂急忙问道:“为什么?”
边阿公长叹一声道:“从兰花山到莲花上的沿途上有不少瘴气林,连大嫂,你自己也养蛊,应该知道蛊的习性,瘴气是蛊的天敌,我们是驭蛊赶尸,你说,我又如何敢从瘴气林中把它们带回来?”
瘴气是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释放出来的一种毒气。我国南部与西南部热带或亚热带雨林地区的原始森林里,都存在着不同程度大小的瘴气林,这些地区为瘴气的生成创造了有利条件。瘴气一般是由动物死后的尸体,混合腐烂的植物根茎,加上湿热高温的作用下繁衍而成。瘴非气,而是毒。其实许多蛊的培育原理与瘴气的形成基本相似,甚至可说是相通,把瘴气说成蛊的天敌一点儿也不夸张。并非所有的瘴气都能对蛊形成威胁,可是就那个年代的知识而言,谁也无法判断哪一片瘴气林的瘴气会对蛊造成危害。
连大嫂只顾跟着着急,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大姐夫,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了吗?”
边阿公摆摆手说:“我这边是没有办法,你不如找几个小伙子到莲花山去把它们抬回来吧?”
连大嫂黯然说道:“莲花山本来就不是一般人敢去的地方,现在又出了花豹咬死的人的事儿,谁还敢前去那里送死啊?再说,山高路远,想把它们从那里抬回来,实在是太难了。”
阿九这时正好从屋里出来,他闻听此事大为震惊,因为他认识两个死者,确切地说,两个死去的人他非常熟悉,它们曾经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儿时伙伴。他听闻这个噩耗自是伤心不已,他得知师父不愿起身前往莲花山,便自告奋勇地对连大嫂说:“连大嫂,不如我到莲花山跑一趟吧,我去把它们带回来。”
第三十章
阿九凭着一时意气,主动对连大嫂说他愿意去往莲花山把它们的尸体带回来。连大嫂虽为他的挚情所感动,但这事儿确实不能意气用事,不是光有胆识就能前往的,她刚要说话,边阿公先冲他一瞪眼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事儿我都不敢应承,你凭什么敢答应连大嫂?”
阿九此时已被悲愤情绪主导,根本不及思索,他立即回复师父说:“师父,阿生和连福都是我的好兄弟,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们曾经的结下兄弟感情,我不能眼见它们抛尸荒野,所以,我愿意到莲花山去为他们铤而走险。”
阿九所说的阿生和连福正是那两个遭花豹袭击而不幸惨死的小伙子,他现在是铁了心非去不可。边阿公好言相劝未果之后,也只能答应跟他一起前往莲花上。毕竟他是自己的弟子,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冒险。
边冷娘得知阿爹要跟阿九去莲花山,自然放心不下,她让阿爹留在家里,由她与阿九同去。父女二人相互争执不下,最后,师徒三人决定一起前往莲花山,一起去把阿生和连福带回来。
阿牛被阿九的义气打动,他不顾家人的阻拦,自告奋勇地为他们师徒做向导,跟他们一起重返莲花山。连大哥本想同去,却被连大嫂给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