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峰似雪,流云难寂,一片竹海之上,一道青光闪烁而过,在茅屋之前悄然而落,楚萧然在屋内与任子昌略做交谈便是径直回房,只留下任子昌独自坐于大厅之内,低头沉默不语。
就在两人再次归于平静,江湖上却是一片动荡。
就在第二天清晨,三只信鸽从小镇飞出,平日游离不定的一些流氓街贩好像嗅到空气中隐含的不安,纷纷开始安分守己起来。
一道道命令传出,长安城内一天之内,突然涌出一大队磨刀霍霍,扯高气昂的队伍,前行的队伍中一名少年,胯下一匹格外粗壮,红色的战马,手中一柄长戟霸气非凡,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惹眼。
离竹海千里之外的冀州和凉州也是暗地汹涌,各色的起义军突然不约而同地化整为零,分散着离开驻地,这些人行去的方向都差不多,这引起沿途官绅的注意,一些眼光毒辣的则是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太平道和长安如此大的动作下,安于洛阳附近驻守的诸侯联盟却是反常的没有丝毫动作,一群面带忧色的华袍官吏不约而同地向总盟主袁绍请示,两方如此大的动作,恐又是一场动荡。
半日后,这群人酒足饭饱地从军帐之内离去,来时的忧虑之色也是尽去,言谈之间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话题。
外界的动荡,隐居在竹海的楚萧然也是有所感应,风中挟带的一点肃杀之气,怎么瞒得过楚萧然近乎变态的感应。
楚萧然在静室中默默地消化着天玑谶内吸取的信息,这些信息都隐藏在识海中那一层金色之中,在每一次旋转一周,金色能量中暗藏的信息便会脱离出来,一点一点渗透到竹简之内。随着时间的流去,灵旋之内的竹简也是逐渐清晰起来。
“进展不错,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想必再温养十余日便可大功告成了!”盘旋在识海中,盯着最后一股金色被竹简吸收而去,楚萧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随着心神潮水般的退出,盘坐于床榻之上的楚萧然便是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经过一番调息,他的状态也是再次恢复到巅峰,体内的虚弱与疲惫也是一扫而过,缓缓流淌在脑识之中的金色灵气,片片清凉挥洒,脑海中呈现一副生机勃勃的迹象。
从床榻之上一跃而下,楚萧然缓步行出房间,一眼就见到院落之间挎着竹篮忙碌的任子昌。
“楚大哥,你终于出来了!”楚萧然刚出房间,任子昌便是有所察觉,从回来之后不作停留便是进屋调息,想来是在小镇中与人动手,有了一些伤势,内心也是颇为自责,见楚萧然如今精神奕奕的样子,想来应该痊愈了,悄悄将心头的一丝不安也放下。
“呵呵,我用了多长时间?”楚萧然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下任子昌,虽然还是有点虚弱得苍白环绕在脸上,小脸却是比之前多了一分红润,随口问道。
将手中竹篮放下,任子昌微泯着小嘴,略显嗔怪的看了眼楚萧然:“都快一个月了,要是再不出来,我都想来砸门了!”
“一个月吗,呵呵,抱歉了,让你担心了!”楚萧然笑了笑,对于任子昌的担心也是有些过意不去,修道之时,时间对于他们来讲,根本不重要,静坐调息耗费的时间最短,也要五六个时辰。要是碰上修炼功法,炼制宝物,上百年的闭关也不是没有。这些对于楚萧然来说,早就习惯了。这也是为什么修道之人不会轻易与凡尘女子发生纠缠的缘故,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太长,长到忽视他的存在。凡人的生老病死,轮回之间也就百年光景,闭个关,打个坐,一出来就已经物是人非,与凡人纠缠不清,徒惹伤悲而已。
“楚大哥,你先坐会,我去炒两个菜,就在家里吃吧!”自从遇到楚萧然,任子昌便是很少看到他吃东西,唯一一次吃东西还是在小镇赶集的时候,这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人总是要吃饭的,为什么楚萧然可以不吃饭呢。
“好!”楚萧然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食物对于楚萧然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一呼一吸之间,灵气的滋养也能供给给身体的机能消耗,在那道期盼带着些许幽怨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
见楚萧然点头,一脸欣喜地跑进厨房,任子昌手中多了一把青葱:“楚大哥,我最近自学了一样食物,小葱拌豆腐,一会一定要吃光哦!”
望着脚步轻快忙碌的身影,楚萧然心头一暖,很久没有人为了让自己口中一餐,如此的欢喜,虽然他可以不用吃任何东西。
人情这东西,很奇怪,有时候会很美好,有时候会很沉重。一旦无欲无求的时候,人情这东西就会形成一种牵绊,让人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一切要懂得放下,才能自在,无牵无挂。
“哇,好烫,好烫!”一盘青白相间的菜肴,在任子昌手中左右摇摆,随时都有翻倒在的危险,楚萧然眼疾手快,伸手接过放于桌上。
搓着泛红的小手,期盼地望着楚萧然:“尝尝,做得怎样?”
夹了一块豆腐,上面还飘荡着热气,轻轻放在口中,楚萧然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着这如同嚼蜡一般的食物,良久才在期盼的眼光中点了点头:“很用心的食物!”
“真的?”一脸的喜出望外,楚萧然的夸奖顿时心头乐开了花:“楚大哥,继续,继续吃啊!”
楚萧然一愣,口中顿时涌出一股异样的味道,看了眼盘中剩余的豆腐与青葱,犹豫了下轻声道:“一起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楚大哥又骗人,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点东西也吃不下,是不是嫌弃子昌做得不好吃,不好吃你说嘛,不用找那么多借口!人家第一次做的……”一双赤红的大眼睛犹如那决堤的江水,划过那片雪白的沟渠,滴落在地,撅着嘴硬是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渐渐地梗在喉间抽泣。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我吃,我吃还不行吗?”这一下,轮到楚萧然头大了,哄也不是,骂也不是,一急就在那道红红眼睛注视下,风卷残云般将之消灭掉,这才让那委屈的小嘴破涕而笑。楚萧然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女人怎么一会笑一会哭的,跟变脸一样。
“好吃吗?”红着眼睛,任子昌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楚萧然很想揍她一顿。
“好,好吃!”好不容易哄得不哭了,楚萧然也只好昧着自己的道心,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晚上我再给楚大哥做!”楚萧然眉头挑了挑,笑而不语地看着一脸欣喜地收走碗筷,行了几步回头欢喜的声音顿时让某人脸色顿时僵硬起来。
行出小院,想着是不是应该出外躲避一下,随即脸色一变,手掌一翻,手中出现一金色发盘,盘中叩齿正缭绕在一股白色气体之上,上下咬合,正发出嗡鸣之声。
“附近有魔物出现!”楚萧然心头一喜,随即面色又再次阴沉了下来。
虚眯着双眼,原地静静感应着发盘中那淡淡的牵引,良久,双目一睁,腾空就朝东南方驰去。
楚萧然的离去,依然在厨房中忙碌的任子昌并没有察觉,口中轻哼着美妙音节,将手中一节青葱在黝黑的菜刀下变成细末。
一行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小院落之中,为首的一名肥胖老者,锦衣华服,满脸的横肉,一脸鄙夷地打量着陈旧的茅屋,站于肥胖老者身后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剑眉星目,俊俏非凡,女的淡眉凤眼,娇媚动人。
院门突然吱呀一声被重重推开,任子昌眉头一皱,心头有些不悦头也不回招呼了一声:“楚大哥,是你吗?”
“是,是你们!?”久不见回答,任子昌莲步轻移,出得房门,见得院中三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得退了两步,靠在门板边上,愣愣地盯着三人。
“貂蝉小姐!”站于肥胖老者身后两人上前一礼,那名男子一脸火热地盯着面前女子,悄悄撇了一眼身旁眉头微蹙的女子,随即面色一变,目不斜视,急忙退下。
“貂蝉叩见丞相大人!”心头暗自挣扎了一番,心知这次是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了,也不再坚持,坦然上前与那肥胖老者见礼,这一脸横肉的肥胖老者就是赫赫有名的董卓,貂蝉在洛阳都城与义父一起出行,也是曾见过一面,当时只觉长辈,再难看也无所谓,如今一见那满面横肉,却是只觉恶心至极。
“在外贪玩了数月,也玩得差不多了,今日就随本相回宫吧!”毫无顾忌地将貂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划过一道精光,火热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地盯着面前少女,董卓笑眯眯地将貂蝉刚要下拜的娇躯扶了起来。
“是,丞相大人!”貂蝉脸色一变,微微一顿,迟疑了下,皓齿轻启:“离别在即,容貂蝉与一位好友道别,望丞相大人成全!”
董卓闻言脸色一沉,眼中一股暴虐之气涌现,却是丝毫不见表露,踏入房门,望了一眼身后两人,口中道:“你随我进来!你二人就在外面等候!”
“是!”两人依然停留在原地,看着原地迟疑着不肯移动脚步的貂蝉,眼中也是悄然闪过一丝不忍。
望着那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房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这,真的是貂蝉的宿命吗?”心中低低的轻叹,貂蝉心里纵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但,这就是宿命!
那一道身影,曾在最为绝望的时候悄然出现,而这一次,真的就只留下柔弱的娇躯独自承受了!
“楚大哥,原谅貂蝉这么久以来的隐瞒,只希望,希望有来生,子昌再报答你的恩情!”
苦涩的滋味萦绕在心头,貂蝉明白,这是她的宿命,逃避不了。
踏入那熟悉的房间,并没有见到意料中的场景,董卓一脸阴沉,若有所思地坐于竹椅之上,肥胖的手指轻轻地在竹椅扶手上有节奏的上下敲击着。
“还记得你的义父吧!”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暴虐的气息,董卓笑眯眯地盯着面前少女,犹如望着那带宰的羔羊,喉间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
沉默着点点头,貂蝉明白董卓的意思,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在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义父用颤抖得声音缓缓叙述的一句句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计划,以身作饵,引虎驱狼。
见面前少女识相的按照预料的点头,董卓脸上也是涌起一点笑意,从袖中掏出一物,自顾自地道:“有些人,不可留,有种人,需断念想!”
见得那物,貂蝉只觉脑海中一阵眩晕,一脸惨白地连连后退:“不,不可以!不可以!”
那是一柄古黄的短刃,貂蝉认识它,它在司徒府代代相传,别名鱼肠。
“一个人,换你义父全家上下一百八十余口性命,你自己选!”将东西置于一旁,冷冷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少女,董卓起身跨过房门,带上屋外两人就朝外行去。
夜冷,风冷,心更冷!
从烈阳高照,到星辰高挂,一直呆坐于冰冷地面的纤弱身影,终于颤抖着双手将地上鱼肠缓缓收起,那一刻,凄然惨白的星光也照亮不了沉沦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