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身披鱼鳞甲,和众侍卫策马而行,沿着决水东岸河堤朝北边走了大约六里路,忽见前方有个十字路口。
他勒住马,环顾四周,见左前方百余步远处一座石拱桥横跨决水两岸。右前方一条大路曲曲折折,和决水石桥相连,并延伸到城里。
东岸河堤下,尽是荒田,杂草丛生。几只野狗旺旺叫着,在田野上追逐嘻戏。
决水,也就是史灌河,风平浪静,偶尔可见几条小船在河中穿梭。
石拱桥下面,一个老者身上穿件灰色短褐,手持钓竿,蹲在阴凉处垂钩。
曹昂举起右手,擦了擦汗,随后吩咐王双:“你上前问那个老者去丁家村怎么走!”
王双策马上前,赶到桥边,朝桥下垂钓的老者叫道:“喂,老头,去丁家村怎么走?”
那老者转过头来,一脸厌恶地瞟了王双一眼,然后回过头去观察着河面的动静,并不理睬王双。
“喂,问你话呢,去丁家村怎么走?”王双似有些恼了,嗓门提高了八度。
老者再次转过头来,一脸恼怒地将左手朝东边那条大路上指了指,紧接着转过头去,只顾垂钓,再不理他。
王双又高声问道:“有多远?”
老者十分不耐烦,瓮声瓮气地答道:“无礼!”
“五里?”王双拨转马头,返回曹昂面前,禀道:“沿着东边那条大路走五里路,就可到丁家村。”
曹昂闻言,旋即和众随从打马赶到十字路口,而后朝东边疾行五里路,沿途不见半点人烟。他心中起疑,又催马跑了大半里,竟走到一座小湖边。
小湖方圆大约一亩,周围荒田遍布,并无人家。
曹昂又勒住马,朝周围扫了一眼,脸色一沉,问王双:“这是丁家村?”
王双讶然道:“按那老头的指点,应该就是在这一带。怎么周围没一座村庄也不见个人影呢?”话音未绝,他似乎明白过来,恨恨地道:“那老头竟然哄骗我!小人见到他一定扒了他的皮!”
曹昂眨眨眼,问:“你当时是怎么问路的?”
“小人问他:喂,老头,去丁家村怎么走。那厮就把手往东边指了指。后来小人又问有多远,那厮说有五里。”
曹昂不禁埋怨道:“你真不知礼数!常言道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我毁人一粟,人夺我三斗。你去向人家问路,当然应该对他客气点。你对他无礼,他当然要整你。”言讫,不等王双开口,又摆摆手说道:“算了,还是等我到了河边,亲自去问吧。”
王双似乎是被曹昂训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发红,唯唯连声,拨马引众亲兵紧随曹昂身后返回河边。
曹昂回到十字路口,下了马来,走到桥边,对着还呆在桥下的老者抱了抱拳,口里说道:“老人家,打扰一下,请问去丁家村怎么走?”
那老者将一条刚钓上来的大鱼放入身边的木桶中,然后放下钓竿,朝曹昂拱了拱手,和颜悦色地道:“小将军沿河堤一直往北边走四里路,就可到丁家村。”
“多谢老人家!”曹昂返回十字路口中间,上了白云马,略带讥讽地瞥了王双一眼,而后打马朝北边跑去。
王双摸了摸自己的头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引众军校跟在曹昂身后朝丁家村方向飞奔。
不多时,众人赶到村中。曹昂见村庄一面临水,其余三面绿树葱葱,景色迷人。
史灌河边,屹立着数座茅屋。屋外篱笆上,晒着几张渔网。三只小渔船停泊在茅屋对面的河岸边。两个渔夫正在将许多活鱼从一条小船上搬下来并放入身边的竹筐中。
曹昂又叫王双上前询问丁奉和丁封两兄弟的住处,并吩咐他说话要注意礼节。
王双下马来,走到两渔夫身边,先拱了拱手,再开口询问丁奉、丁封两兄弟住在哪里。
那两个渔夫十分热心,将手朝茅屋附近一片柳树林中一指,并说树林后面有个庄园,正是丁家兄弟的住处。
王双说了声多谢,返回曹昂马前,将渔夫的话转叙给他听。曹昂听罢,让他上马随自己前去拜访丁家兄弟。
众人骑马缓缓而行,经过茅屋前的大路,到密林后面,来到丁家庄园前。
丁奉、丁封兄弟祖上都是以贩鱼为生,赚了许多钱财,整治了这座庄园。这两兄弟在父母去世后,继承父业,在家乡从事贩鱼生意。
曹昂赶到庄园前,下了马来,赶到大门前,亲自叩门。
少间,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短褐的庄客将庄门打开,望了望曹昂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曹昂抱拳说道:“在下大汉奋威校尉曹昂,特来拜访丁公子。”
“我家公子有两位,不知校尉要拜访哪一位?”
“两位都拜访。”
庄客道:“我家两位公子今早一同乘船出去办事了,不在家中。”
曹昂问:“那他们二位什么时候回来?”
“傍晚会回。”
曹昂有些惆怅,口里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晚上再来。烦阁下等二位公子回来时,跟他们说曹昂来访。”说罢,别了庄客,和王双等人翻身上马,沿原路返回曹军大营。
曹操得知曹昂招揽人才之事不顺,当即要他暂回自己的行营中休息,等傍晚再去趟丁家村。
曹昂见曹操病情完全好转,已然放心。他别了父亲,在王双等人的护卫下返回自己的行营中吃午饭,处理公文,终于挨到申牌时分。
他早早吃过晚饭,又带王双等亲兵出了营门,打马往丁家村而去。
当他再次赶到丁家村中时,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空中红霞密布。
曹昂策马赶到丁家庄园,下了马来,仍然像上次那样亲自上前叩门。
俄顷先前那名庄客将大门打开,见是曹昂,连忙说道:“我家两位公子已经回来了。”
曹昂将名刺递那人,口里说道:“劳烦阁下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奋威校尉曹昂登门拜访。”
那庄客应了一声,转身进去通报。
曹昂等了一会儿,忽见两个青年男子在那庄客的陪同下绕过照壁,朝大门这边走来。其中最前面一人,年纪约莫二十一岁,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发髻边缠着青色帻巾,身上穿件青色斜襟长衫。
后面那个身穿红衫的壮汉,也是二十来岁年纪,比走在前面的青衣男子要矮一些。
青衣男子走到曹昂面前,问道:“阁下莫非是两年前在宛城舍马救父的曹子修曹校尉?”
“正是在下。”曹昂答道。
青衣男子拱了拱手:“在下丁奉,草字承渊。久仰校尉大名,如雷贯耳!”
“哪里,哪里。”曹昂谦卑一笑,拱手回礼。
丁奉指了指红衣壮汉:“这是舍弟丁封,草字守渊。”
曹昂和丁封各朝对方施了一礼,又互相寒暄了一番。
丁奉待二人叙礼罢,方开口说道:“校尉远道而来,想必十分劳累,请随我兄弟二人到宅中闲坐喝酒。”
曹昂也不推辞,随丁氏兄弟进了庄园,到客厅中分宾主坐定。
就在这时,三侍女端了酒菜来,分别摆放在曹昂和丁氏兄弟面前的食案上,而后退下。
丁奉待侍女退走,方开口问曹昂:“校尉两次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曹昂答道:“在下曾听李文达说过承渊和守渊的大名,十分仰慕,特地前来邀请二位出山,为我家效力。”
丁奉踌躇片刻,道:“我两兄弟乃山野村夫,平时以贩鱼为业,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了什么忙。”
“承渊何必过谦?”曹昂道,“李文达曾说二位武艺高强,尤其是丁大公子善使飞石,又读过兵书颇有谋略。”
“李文达谬奖了。”丁奉笑道,“我兄弟二人除了贩些鲜鱼赚些小钱补贴家用之外,并无什么别的本事。”
“文达乃在下好友,为人十分厚道,不会说假话。”曹昂道,“时逢乱世,正是用人之际。阁下有大才,令弟也有本事,怎能空老于林下?愿两位以天下苍生为念,为平定乱世尽份心力,同时建功立业,搏得个青史留名。”
丁奉寻思一阵,问丁封:“贤弟以为如何?”
“大兄,我们前些天可是商量好要去江东定居的。”
曹昂满脸疑惑:“为什么要去江东?”
丁奉道:“淮南这几年被袁术搞得鸡犬不宁,校尉是知道的。这一带的人为过个安稳日子,大多去了江东。我兄弟二人要不是因为有这么大的祖产在这里,早就去了。”
曹昂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生逢乱世,当提三尺之剑征战沙场,成不世之功,岂能苟且偷安?”
丁奉又寻思一阵,方开口道:“校尉言之有理。”又对丁封道:“曹校尉如此看得起我两兄弟。我二人要是再推辞,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丁封问道:“那大兄的意思?”
“愚兄打算投奔曹家,建一番功业。”
“大兄既然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小弟也随你去。”
丁奉见弟弟愿随他投奔曹家,十分欢喜,便和他一道起身,拱手对曹昂道:“我兄弟二人愿效犬马之劳。”
曹昂大喜,随即起身,对丁氏兄弟道:“二位现在就随在下前往敝军大营面见家父如何?”
丁奉和丁封各说了声好,让家丁准备换洗衣服,同时又教庄客好生看管庄院,等他们功成回来。
曹昂引着丁奉和丁封到了庄门前,教王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金银各百贯,要送给那两兄弟当见面之礼。
那两人推辞半天,无奈推不掉,只好收下。
曹昂方和丁奉、丁封、王双等人各骑一匹马,别了丁家庄园众庄客,沿着决水河堤一路往曹军大营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