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远在西海之南,碧水之间的桃花笔盈盈竞相怒放,占尽风情。
听说是某位仙者无聊到将赤水河畔的梅花全部拔出来移植到西海才有此一番风景,倘若灵山的神仙有这般觉悟,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在昆仑之丘不走了。
说起父神,印象中是个严肃古板的人,这性子是打盘古开辟天地以来怀着对上天无穷敬意养成的毛病,这辈子至今干过唯一出格的一件事,便是生下了我。
而现下,我听闻,父君竟派十位巫咸国的长老在四海八荒下了通缉令,势必将我捉回去。
我悠闲的躺在碧水崖边,拿着随处都可以撕下的通缉令,逆着光对着天研究了半响道:“阿阮,你说这画的是我吗?”
缠绕在我手臂上的青色小蛇将通缉令上的画像咬的粉碎,估摸着也觉得这画的不大像我。
这只尚未修成人形的青竹蛇,三百年前靠着吸取灵山脚下的日月精华有些灵性,碰巧被徒步登山而来的白泽捡到,又碰巧遇上我的生日。
索性在这条懵懂无知的小青蛇身上捆了圈粉嫩小花当做礼物送给了我,我看着被绑的喘不上气的倒霉蛇,勉强笑纳了。
父君瞧着其它巫族子弟所养的蛇各个精气神,唯独阿阮被我调教的死活是一副没救的样子。
连同我给做的小蛇窝一并丢了出去,为此连累了白泽被父君派人拦在灵山脚下,半年之久没能上过山。
这件事也间接的影响了我在灵山的一定声望,作为父君的女儿,未来继承巫族大统的王姬,能灵化出一条整日气息奄奄的蛇的确有些丢脸。
也幸地小蛇顽强,为了爬回我身边,差点被二叔当成青菜一并给丢进锅里炖了,待我从锅里将它捞出来时,连慢吞吞趴在脖子边放着红晕,打个不大不小的饱嗝。
此前我偷偷溜回了趟灵山将阿阮带出来,在还没找到真身之前万万不可回去,现下这副模样吓死父君还好说,真身弄丢这事被传出去,便是有不少人要造次了。
如今这昆仑丘只怕也待不得,临行前,势必要同这的主人打声招呼。
说罢起身摇了摇腰间挂着的银铃,阿阮很听话的在我手臂上绕了两圈,这声音对她很是受用。
捏了个决站在崖间跳了下去,直直掉进白泽沐浴的玉虚湖中。
我同白泽初次见面,不巧也是我从天而降挂在了玉虚湖边的一根树枝上,更不巧的是白泽正在沐浴,湖里不间断冒出一滚一滚翻腾缭绕的雾气,半裸着上身的白泽正坐在池中央,直直将不过三百岁的我烧的耳根发红,犹如泡了趟温泉。
而将我一棒子糊到这昆仑丘的始作俑者正是位居十巫长老中的巫真,父君的嫡妹,我的亲姑姑看到这一幕神情扭捏的咽了咽口水,天玄杖一挥,将尚未反应过来的白泽强行打晕,一把将我从树枝上扯下来,拖着我手忙脚乱的驾着歪扭的祥云离去。
姑姑的这一棍同我那一棍比,手法的确凶残了些,也不大留情,白泽光着膀子足足在池里躺了大半个月才醒来。
醒来的第一见事便是登上灵山,发誓要向巫族讨个说法。
白泽乃是上古神兽之首,早已避世清修万年已久,和巫族一样,算是在如今的仙界和古董没什么两样,即便是这四海八荒,也是值得尊敬的一号人物。
至于如今的天界,按照白泽的描述我大概可以用乌烟瘴气来形容。
各路仙家除了每日宴会上的嘘寒问暖,就是无所事事的在各岛周游。由于上古的神族都是先天的,而如今更多的仙家是靠后天修行而来,早已没了上古时的肃然,俗气多些也是自然。
索性他便搬到了昆仑山,躲开繁琐的世事,藏身于玉虚中,据说这是他出生的地方。
父君对此很为难,抿着嘴,眉头微皱,好半天才极不情愿的吐出几个字:“如此,唯有将涂蒻下嫁,任凭上仙处置了。”
涂蒻是姑姑的名字,白泽听闻连夜哆嗦着腿从灵山头滚到了灵山脚,也算是有幸见识到父君的古板。
之后据说白泽拒婚的消息在灵山传开,涂蒻姑姑连追着他好几天便不追了,一个人在昆仑丘旁边搭了个小茅屋,每年不定时在这住上几回。
白泽挑着日子算,涂蒻在昆仑时,他便借着同二叔棋艺切磋的缘由来灵山避难,涂蒻回灵山时,他便回昆仑的府中睡上几月。
当然这只是四海八荒里我觉得最为正常的一个版本。
颇为离谱的相传,此乃白泽欲擒故纵之法,目的只为了让涂蒻对自己死心塌地,却没想到突生一场变故,涂蒻改为爱慕同处在昆仑之丘的南极真君,之后白泽便时常寻着各种缘由去灵山,只为见上涂蒻一面。
如今的神仙总能以天宫辛秘为蓝本,凭着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关系编成一段佳话。
我默了一默,他两个已然把一个跑一个追当作了一门天大的情趣,几万年来也乐此不疲。
眼下,这场景无端就生出几丝尴尬来,白泽用杆子将我从池里捞出来,似笑非笑:“你倒是有闲情重温旧梦,现下涂蒻正带人朝这赶来。”
手忙脚乱将身上湿水挤干,朝门外逃去。
“门被堵死了。”他向我打了个手势,我揣摩着是往东走。
心领神会后,我一路向东狂奔,身后隐约传来白泽奋力嘶喊的最后一声嘱托:“千万莫要打着我的旗帜厮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