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歌此时的面色惨白,眼神也是黯淡无神了,她抿了抿唇,垂着头看着清澈的泉水,低低道:“马上就要进京都了……清染,对不起……”
进了京都,她们就要分开了。
最近这些日子里,慕清染忙着照顾洛北辰,根本就没跟江凌歌说过话,故而江凌歌一直以为慕清染是在生她的气,才会采取这种冷暴力模式。
她其实也能理解,这件事终究是她的错,哪怕是慕清染打她骂她,她都甘之如饴。
慕清染闻言,眸底闪过一抹痛楚,别开了视线,淡淡道:“凌歌,我说过,你并不欠我什么的。沧夜对你有救命之恩,又是你心慕之人,你帮他做事,本就是情有可原的。而且,沧夜已死,恩怨已消,如今,我只盼着北辰快些醒过来……”
顿了顿,她问道:“那红尘真的没有解药吗?”
江凌歌咬了咬唇,微微一笑,凄然不已,她自袖子内掏出了一只瓶子,递了过去,“清染,你总是这样,让人爱恨不能。没有人能够拿着爱情的幌子做任何错事的,我也只是,不想看他再错下去了,太子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而且,凌云早便告诉我,六殿下虽然有天生的帝王之气,但红鸾星闪烁不定,紫微星和帝王星的光芒自然也就暗淡了。你我均是重生恶鬼之身,本该有帝王将相之气才能补拙本身人气,这个,你且拿去,就当是我赎罪吧!”
慕清染不解,“这是何物?”
说起来,她曾记得,她在南华寺之时,那沉沉佛声曾告知她,她本是恶鬼之身,必须靠近帝王将相才能缓解头疼。
当时,还亏得沧夜的解围,现在想来,沧夜死时,她却不曾受到任何影响。
慕清染蹙眉,蓦地想起一个问题,追问道:“既然六殿下是天生帝王星,为何会死?而且,他的身份不是注定他当不了任何国家的皇帝么?”
江凌歌闻言,心口一疼,便一五一十把她所知的道来:“的确如此,所以六殿下的帝王星和紫微星是逆转的,且是带着红光的!”
慕清染一怔,“何意?”她对星相倒是不曾研究过。
江凌歌低声道:“出而带红芒,且影响了太子殿下的星宫,就是祸世征乱之兆。前世,太子殿下会败,三殿下沧离即为,就是因着六殿下帝王星之故。你死之时,六殿下已然在东临占了一席之位,若是猜得没错,假以时日东临和沧月都会是六殿下囊中之物了。”
“这次六殿下只所以会落败,”她望了眼慕清染,闭了闭眼,压抑着心口的闷痛,轻轻道:“都是因为帝王星和紫微星遇上了不该存在的红鸾星,又有我们两个变数。这才落下了帝王星。”
“我一直跟随六殿下,明白这个道理是因为我曾经进去寺庙之时,差点儿就回不来,而六殿下周身弥漫的王气让我觉得很舒适。这次,我本没想过六殿下会死,我只是想让他放过你们,却没想到恰好遇上帝王星黯淡……”
江凌歌说得详细,慕清染也听得明白。
帝王星分为祸福两星,就是俗称的天生帝王。简而言之,沧夜本就是祸乱中才出的帝王,必然是几国之间起征乱,才会脱颖而出。
而慕清染和江凌歌是两个变数,太子沧澜不曾被废,故而太子星宫不曾被沧离影响,沧夜的红鸾星又遇上了慕清染,这才牵扯出了帝王星的衰落。
慕清染倒是不知道其中会牵扯到如此多的事,原来前世这众多战乱,都只是为了沧夜的一统江山做垫罢了。
只是,这一世遇上了两个变数,被生生扯断了帝王命脉了。
想明白后,慕清染不由怔怔然地站立半晌,手中被塞入的药瓶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是什么?”
“让你变得如正常人的药符灰,以水冲开服下即可。”江凌歌低声说道:“你的身体被鬼气侵蚀,长此以往,将会难以受孕,身体也会渐渐衰弱,这是我特地让六殿下求来的,有佛气和王气,能够让你压抑鬼气。”
慕清染睁大了眼儿,手指紧紧攥着药瓶,抬眸看着面色苍白的江凌歌。
若是以往她不喜欢洛北辰之时,或许对于她来说,报仇才是她的人生目标,其他只想得过且过。
至于孩子什么的,她已经不抱多少希望,大不了给洛北辰塞几个侍妾,就能解决洛家的子嗣问题。
但现在不同以往,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动情,自然是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她难以有孕就是哽在喉间的尖刺,让她吞吐不得。
她不想洛北辰跟他人有亲密接触,可是也不想成为洛家的罪人,更不想被众人指指点点成下不成蛋的母鸡。
何况洛北辰的身份根本不同寻常,若是她当成生不来,恐怕圣上太后甚至是太子殿下,都会随之塞来侍妾吧!
所以,她心中一直有压抑不住的恐慌,让她想更靠近洛北辰,又更想退后。只是婚期未至,她刻意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慕清染紧紧地攥着手指,药瓶膈得她的手心生疼,如今她的手里却捧着她未来一生的希望。
若是洛北辰当真与他人有子嗣,她向来都是个忠烈骄傲的,这可从前世她与苏城的婚姻中就能看出,何况是如今。
但是,她却不能收。
“谢谢,”慕清染压抑住情绪,低低道:“但是我不能收。凌歌,你比我更需要不是吗?”
江凌歌闻言,避开了她递过来的药瓶,轻轻一笑,“清染,说来,你的生辰我还不曾送礼,你要真是不计较前嫌,你便收下来吧,权当我送你的道歉和生辰之礼吧。里面还有一颗解你弟弟毒的解药,是我向凌云要来的,你弟弟不会有事的,你且让他安心服下。”
慕清染怔了怔。说起来,她的生辰是在被掳往昆仑的路上,而她是在昏迷中度过的,只是当时事情太多,她根本都不记得了,凌歌竟然还记得。
她又想起,她娘肯定一直都惦记着她的生辰了,以前还在私底下提过,十四要给她送个好礼物来着。却没成想,竟是过得悄无声息的。
而她醒来后就离开了西域,再加上洛北辰的事儿,她心中晦涩。本以为清安的毒是无解的了,还想着回去请御医看看,没成想江凌歌竟然为她向凌云要来了解药。
她攥紧了药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顿了顿,江凌歌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你真以为我没有用过这药么?我既然把它给你,自然是因为我早已服下了,当年殿下给我求了两瓶。”
她说起谎话来向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若是不信我,你尽管丢了便是,我已然不需要这东西了。”
是的,她已经不用了。
沧夜死了,她愿意为之生儿育女的人都不在了,她留着这个还有什么用。
慕清染听得她信誓旦旦的话语,又仔细地观察她的脸色和眼神,发现她说的并不是谎话,这才稍稍心安,握着那药瓶,想着自己和清安都受了她的恩,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难受。
半晌她才哽咽着嗓子,低低道:“谢谢你,凌歌!”
江凌歌淡淡一笑,只转身看向了一侧,“关于红尘,那只是个半成品的,洛少将军一定会熬过来的。清染,你的福还在后头呢!”
比起不幸的她,清染其实幸福得多。
慕清染一听这话,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但愿如此。只是,你今后打算如何……”
江凌歌垂着眸子,低声道:“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的,但没想到会被救下。而今,我只盼着兄长一生平顺,至于我自己,我大仇已报,心愿已了,殿下也已经死了。我心无牵挂,今后,我会长伴青灯古佛。”
而且,她在南华寺失踪之事,想必在江家会掀起轩然大波,解家的婚约也已解除,她名声有损,再没有比常伴青灯更好的选择了。
慕清染面色一白,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凤锦公子对你一片情深,不然也不会停职离京,一路随北辰风餐露宿地去往西域,不过是担忧你。”
“哪怕是如今,他心中依旧有你,这些日子我也看的明明白白。沧夜已死,你为何就不能放过自己,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呢!”
慕清染也知晓凤锦的感情所向,最近凤锦虽然一直都不说,但她眼力向来很好,早已看明白了他对江凌歌的喜爱。
比起沧夜,慕清染觉得温柔知礼的凤锦更加适合凌歌。
江凌歌凄然一笑,“你不必再说了,清染。凤锦公子如玉,君子翩然,岂是我这种人能够匹配得起的。”
之前,她何曾没想过移情,因为凤锦就是沧夜往日里表现出来的模样,所以她难免会被其吸引。
只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又岂止是家世背景之远,恐怕是犹如跨越了整条天河的距离吧!
她配不上他的!
慕清染见她别开脸,显然是不想再谈,只暗自在心中叹息。
“青灯古佛何其冰凉孤寂,倒是不如天伦之乐来得温暖,凌歌,你再想想吧!我便先走了。”慕清染说罢,收起药瓶,端着木盆子转身离开。
江凌歌垂眸望着裙裾之角,嘴里满是苦涩之味蔓延,眼角涩涩然的疼。
她又何曾不知道,只是,她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早已离去。如今,她剩下的不过是行尸走肉,只能吃斋念佛为往日罪孽赎罪。
虽然慕清染他们都不在意她曾经做过的事,他们只念着她的好,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懊恼,知道自己心中的丑陋。
她没办法越过自己心中的坎儿,理所当然,毫无负罪感地生活着。
我曾说此生命由我不由天,最后却还是由了天,由了他,然而这一生一世,徒留的不过是一段刻骨风华了。
慕清染回了马车,先给洛北辰又仔细地擦了擦脸,整整半个来月,洛北辰原本还有些肉的脸,现在已变得犹如刀鞘斧劈般的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