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染用清水洗了洗眼睛,这才觉得一直火辣辣作疼的眼睛好了许多,沧月女子的肌肤都很细嫩,方才呼啸而来的黄沙拍在她柔嫩的脸上,落下了道道红痕,现在还在隐隐的疼。
莉莎虽然年纪小,但做事却很贴心,她特地寻了块毛巾,又打了凉水过来,给慕清染擦洗了下脸,又让她捂着毛巾敷了敷脸。
“你们中原的女孩子好像都特别的怕风沙,皮肤稍稍一碰,就会红彤一片,你这样冷敷一会,稍晚就会妥当了。”莉莎说着,还替她寻了件兜帽披风和遮面布巾,“你若是想去院子里站一站,最好还是披上兜帽会好些,能够遮挡下风尘。不过,你还是别想着出门了,他们看样子不会让你出去的……”
想起方才那两个人面上的漠然表情,莉莎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慕清染用毛巾捂着热烫的脸,闻言,她不动声色地问道:“都?莉莎见过不少中原女孩子么?这里地处西域,按理说中原的女孩子一般都不会来这吧!”
这里的环境看起来极为恶劣,哪里会有大量中原女子过来这里,除非是被拐卖过来的!
莉莎嘟着嘴儿,道:“她们都是上山伺候昆仑山上那些神的教徒们的!那些中原女子都长得很好看,不过她们也不会在月下镇多待,都是做个补给或者歇下脚就立刻上山。”
说着,她警醒地回眸看着慕清染,“当然,这话你可不能对别人说,阿姆不让我跟外人说的,不然肯定是要教训我的。”
“神的教徒?”慕清染垂着眸子,若是猜得没错,这就好比南华寺里佛陀的信徒一般的道理了。
“这里离昆仑山不远?”见莉莎防备的眸子,她笑道:“你放心,我自是不会告诉你阿姆的。我只是对那些神的教徒们感到好奇!”
莉莎得到她的保证,干脆就自己先行坐下,替自己倒了杯奶茶,慢慢道:“是啊,这里就是昆仑山脚下,但因为昆仑山上有神明的殿堂,不是我们这些卑微的人能够沾污的,所以我们都聚集在了山脚下。我们这里虽然是沙漠,但却也不缺水源,天山上的神明把雪水融化,给了我们浩瀚的河川,只是我们这里地处偏僻,这才没有成为繁荣的大城市。”
“不过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昆仑山脚下,接受神明的赐予,每季神明都会派教徒们给我们散播神的福音。若不是昆仑山的神明,我们这个月下镇也是不会存在的,我们都很感激神明大人和神的教徒们。神的教徒们是被神明选出来的,是得到神明眷顾的人,我也很想去伺候神的教徒们,他们可厉害了,飞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但神明却不收我们月下镇的人进去。”
说到这里,莉莎就有些沮丧。
虽然莉莎说得不多,并没有针对她的问题回答,但她却也差不多能勾勒出大概了。
根据之前她从北辰那里得到的讯息,一起结合,可以得出,昆仑神殿里住着的,被这月下镇的人称为神明的――就是他们的教主,而所谓神的教徒们,就是那些教众了,这种叫法,应该跟西域的地域文化有关。
那些教众的选拔是否严厉不知,但其中杀手这一关必定很重要,应该就是由分布在各国据点的教众们搜集而来的小孩子们提拔的。
比如北辰,就是其中脱颖而出的。
而其中也有送各式各样的女子去昆仑山上伺候那些教众,至于之中的意义,就跟大户人家应是一样的。
但因为月下镇是依附昆仑的存在,又视他们为神明般神秘高贵,故而,他们并不会把手伸向这里,这也是月下镇能一直存在的原因了。
慕清染理顺这些信息,手中的动作一顿,但饶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叹息一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巾,“好了。”
莉莎本来兴致勃勃,还想继续往下说,但见慕清染似是兴趣不高,又想着该用晚膳了,便站起来道:“你且等等,我这就把你的晚饭端过来,阿姆肯定已经做好了。”说着,端起木盆就匆匆出去了。
慕清染肚子虽饿,但西域这边的饮食她却是有些不适应,都是油腻腻的烤肉,虽然片成一小块的,她却觉得难以下咽,只喝了两杯奶茶裹腹。
她望了望已经落下日头的天际,天色已经夜了,桌前也点了昏黄的油灯,但慕清染却没有睡意。
她一直自大开的窗子,注意着那道拱门,突然,她的眸子一凝,手指微微攥紧。
就见拱门处走出了一位披着兜帽披风的人,以面纱遮住了脸,但从她窈窕的身姿可看出那是名女子,而且地位应该不低。因为身后的两人行了个拱手礼,就让她进来了。
那女子快步而来,夜风吹起了她的披风,却没有泄露出她的真容,她进了院子就看到了站在窗前的慕清染,她似是愣了愣,却推开了小木门,走了进来。
慕清染转而看向她,面上无波,“你是谁?”
那女子压低了嗓子,慢慢道:“跟我来,我不会害你。”说着,她转身欲走。
慕清染却并没有动,她淡淡道:“我不会跟一个连真面目都不露的人走。”
那女子顿了顿,背着身子,冷冷道:“洛北辰已入镇,你若信我,便随我走。”
她本以为慕清染一听到洛北辰的名字就会走,但她却错估了。
慕清染眼角眉梢染上了薄薄的愁绪,她低低道:“你以为我没认出来你吗?”
女子娟秀的背影一僵,哑着嗓子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凌歌,你我相识多载,我又岂会认不出你的背影。”慕清染轻轻道。
“我不会走的,我也走不了,不是吗?你既已把我带出京都,如今何必再做这些会让你为难的事。”
而今,她如何能走。今夜若是江凌歌敢带着她走,谁知江凌歌会落得何下场,她不敢赌。也不想让江凌歌因为她而丧命!
“凌歌,你从来不欠我什么,何必如此?”
慕清染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女子缓缓转头,摘了脸上的面纱,风帽也被摘下,如墨的长发流泻而下,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秀美的面色却苍白得可怕。
赫然是江凌歌无疑。
“你早便认出我了吧!”她说的是肯定句。
“你一贯聪明,或许在我一开始的接近中,你就已然怀疑我了,是吗?”
江凌歌的语气笃定,却携着无法遮掩的空灵寂然,更有只有她自己才知晓的羞愧。
本以为会是两个前世好友重聚的画面,却没成想,从伊始就是带着目的的。
慕清染闭了闭眼,她侧过头,露出了她精致的侧脸,她的目光落在一侧的花木上,低低道:“没有,我真的很想你的,凌歌。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很开怀,特备是你那些话,让我真的很高兴。你那时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为我着想,这一切都终归是我的错。”
江凌歌一开始就说过,让她不要接近洛北辰,哪怕是退婚也好。凌歌甚至都帮她想好了退路,让她哥哥来娶她,但却是她不愿意的。
她想跟北辰在一起。所以,是她再一次选择了跟凌歌的对立面。
“凌歌,你不用愧疚,我也不会走。”慕清染轻轻道。
哪怕是这一切都是江凌歌设计的,但就凭着今日江凌歌肯舍命来护她出去,她也不能如此自私。
若是她不见了,凌歌死活便难以预料了;要是她还在,那么至少对方看在以往的情面上,至少也不会要凌歌的性命的。
说她优柔寡断也罢,她实在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让凌歌为她送命。
江凌歌抿了抿唇,澎湃的心绪却在她的话语里渐渐平息了下来,她闭了闭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皇家猎场的时候。”慕清染淡淡道,“所有人都以为那刺客是要行刺北辰,连圣上都如此认为,只有你知道,那刺客的目标其实是我,甚至还给我忠告。”
――只是,你最近也要当心一些,万不得已,不要不出……
――我听说你遇刺,担心那些人并不罢休。
仅仅凭借这两句话,就开始怀疑她了。江凌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了,当时她关心则乱,自己露了破绽。
“还有,当时在蘅芜行馆里,掳走我的人也是你吧!”慕清染望向她,“你虽然以杜鹃香遮住了你原本的香气,但你用惯了香料,或多或少还是会沾染些的。”
她熟悉她如斯,几乎就在她昏迷前一刻,嗅到那几不可察的熟悉香气时,就已然确定了她的身份了。
“你与慕容凌都是沧夜的人。而今,我只问一句,当时给清安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江凌歌闻言,对上她的眸子,一字一顿,慢慢道:“是我。殿下要杀的目标一直是你,他想激怒洛北辰,从而让沧尘出现。当时我下错命令,让人给你弟弟下了毒。”
从而导致而今沧夜都不再信任她了。想到此,她不由攥紧了手心。
“解药呢?慕容凌说过,那是极乐丹……”慕清染追问。她会揭穿江凌歌,另外一个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解药。
江凌歌突然,低低一笑道:“本来是有解药的。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请慕容凌去为你弟弟看病的,他本就是殿下之人,那时他给的药物的确凑效,能为你弟弟续命。但里面却加了一味他药,如今极乐丹已经解不了你弟弟的毒了。”
她本就早早准备好了解药,打算趁机给慕清染。但慕清染不知慕容凌身份,贸然破坏了她的计划,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慕清染闻言,面色一白。早在知道慕容凌身份时,她就已然懊恼后悔过了,但那时她却没了选择。
江凌歌见此,又轻轻低声道:“你以为我还如以往一般么,清染。我告诉你吧,就连凤琴的婚事,也是我一手促成的。那位东临皇子能够如此顺利地见到凤琴,还是因着我带她过去的,没想到凤琴如此的勇敢,当下给东临皇子留下了好印象,这才有了这段美满的婚姻。”
她的声音轻轻巧巧,低低浮浮的,不知为何,慕清染却感觉骨子发凉,更是自她话语中听出了她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