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卿慢慢地好了,再也不用像以前躲在角落里抚琴。和锦瑟,如意,玲珑一样,傍晚扶了小丫头,款款下楼,很快和那些常客混在一起:“郭大人来了,才一天,久卿已经想您了,来嘛,屋里坐坐。”久卿大病初愈,上着粉色雪花毯路短罗衫,下身大红纱裙,腰佩绣花围巾,流苏髻下垂着金凤钗,发间别着黄闹蛾,额间点着梅花妆,更显飘逸动人。
安大人和虔婆站在楼上看着,虔婆看安大人双眉紧索,笑着说:“大人不必生气,久卿因为刚失了身,和自己置气,这种我见得多了。大人尽可放心,我都替大人看着呢,不让她受点罪,她哪能知道大人的好。”
久卿一定等客散尽了才回房,把两个小丫头遣散了,关紧了门。滑在地上,渥着嘴哭,边哭边从胸口处掏出碎银子,铜钱,这次她第一次攒钱,她起身将床下的暗格打开,将钱放在暗格下的木箱里。她要攒钱逃出这个一刻也呆不下去的地方。
那是几天后呢?久卿浑噩麻木醉生梦死,照例围坐在一群人中周旋,突然闯进两个握着长枪的将士,后面缓缓进来一匹马,马上一位戎装少年,将手里的鱼袋展示一周,沉声道:“我乃当朝武功郎,奉命追查嫌犯到此。”声音刚落,客人们慌不择路的往外跑,马上少年只是气定闲适的看着。虔婆气的团团转,偏安大人不在。找人送信手边又没有人,情急之下,她抓住身边一个准备开溜的:“麻烦大人,帮忙给安府皇城司带个信,说要紧事,让他快来!”客人一甩衣袖,虔婆应声而倒,甚至坐在地上转了圈。久卿冷眼看着,唇边带着一抹笑。
人已走尽,少年下马,对着刚被冬雪搀起来的虔婆
微微抱拳:“对不住,借贵地一用。”
“哦,”老鸨一把退开小丫头,“这么说大人不是搜嫌犯的,而是来找暖春楼麻烦的?不知道大人是哪里的官?我可不认什么五功狼,六功虎,即便是虎狼,我打开门规规矩矩做生意,不碍着大人半分,大人为何要和妾身过不去?”
少年笼巾束发,红色深衣外只罩了明光铠的护肩和护膝,腰间束了革带,脚下黑色官靴,更加俊逸出尘。
“冒犯之意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就请夫人暂且休养几日。承蒙官家隆恩,现在国事太平,但边境之地,乱臣贼子一日不除,在下一日难安。况辽人进犯,霸占中原土地,抢夺财物,陷百姓于水火…”
“一黄口小儿,在我这暖春楼讲民族大义,妈妈我可不管你什么辽人土人,挡着我做生意,就是和皇城司的安大人过不去!”
守门的将士听到这愚妇竟然骂武功郎“黄口小儿”早已围了过来,喝道:“大胆刁妇,敢对大人不敬,小心脑袋!”
妈妈大惊,转而蹲下伏地大哭。
少年脸上还是微微笑意,对着围上来的将士摆了摆手,蹲在嚎哭的妈妈身旁:“夫人是看在下年轻?在下总角时习武,黄口时已随父亲连年征战,束发时以军功迁为修武郎,而今已是弱冠。在下不为功名,只为苍生百姓,内心不得一日安宁。如今蛮夷强掠,占我土地,夫人这生意如何能做得稳呢?”
妈妈不听这个,只求能拖延时间,让安大人打发走这瘟神。少年看这般苦劝不奏效,皱了眉头:“董平,这夫人不听劝,按军法处置。”名叫董平的将士听到军令,挺枪而出。
久卿托腮坐着,锦瑟,如意两个抱着头窃窃失语,玲珑微微垂了头,这气宇轩昂的挺拔少年扰乱了她们的心。
眼看董平渐渐逼近,少年还是笑,只是眼里多了凶狠:“在下立志此生只杀强掳,不杀百姓,但若一百姓可救苍生,在下甘愿一试。”
玲珑身子一软,倒在久卿肩上。久卿皱眉推开款款而起,一瞬间,她有点担心是否花了妆容,乱了步伐。转而又觉可笑,自己一花街柳巷的破败身子,连自己都觉不屑,何况这器宇轩昂,目若朗星的翩翩少年。
久卿走到倒地不起的妈妈面前,轻轻扶起。转身给武功郎见礼:“大人体谅,我们风尘之所,卑贱之地,见识鄙陋,不曾想黎民苍生。若大人硬要封了这暖春楼,我们这些个,比那水火之中的百姓又能强多少?
蹲下身的久卿觉得哪里不对,这武功郎周身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气氛,近处的久卿捕捉到了少年未穿胄甲激烈起伏的胸膛,还有那张久经战场坚毅的脸正极力压制的某种情绪。那嘴角的似笑非笑,根本就是强撑下来。久卿的脑子飞速旋转,少年肯定是战场上失了利,不然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为什么要抢占了他们这卖春的风月之所,殊不知这风月场上的是最无情的,莽撞的少年用错了方式。起身的久卿嘴角带笑,她决定赌一把。虽不知这赌的意义何在。
当下决定的久卿定了心神,走到少年身边,额头边的金凤钗徐徐摇动,她毫不迟疑的依偎到少年怀里,引起了姐妹们一阵惊叹,少年挺着胸膛丝毫未动,久卿试探性的抚上他的胸膛,是了,少年衣服下塞了东西,应该是胸口处有伤。久卿稍稍用力,少年抖了下身子。久卿心想少年一定懂了她此刻心里的话。久卿揽住少年肩膀:“大人,我们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大人来我们暖春楼,我们小心伺候着,如果大人觉得我们伺候的不好,再说封了我们的地也不迟,如若大人不嫌弃,就尽管住着。我们断不敢和官家过不去,反得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妈妈这是被大人吓着了。您是官家人,难道还赖我们这点钱不成。大人您来,是不嫌弃我们这贫贱之地。尽管住。现在夜色已深,大人赶路辛苦,容贱妾引大人休息。大人手下的将士也该好好安顿安顿,春梅,冬雪,还不快带着用饭。”
久卿挽了少年,用力拖了往前走,少年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身体慢慢靠向久卿,久卿咬牙忍着。面目含笑的给妈妈使眼色。妈妈接到久卿的信号,立马抹干了还挂在脸上的泪珠子,舞着手帕子尖声嚷道:“春梅冬雪这小丫头子们哪能伺候好这么多官爷,少不得我亲自看着,给武功郎备下好饭。锦瑟,如意,两个小蹄子,没有眼力见的,还不小心伺候着。
这边虔婆还真当这群莽夫因为寻欢作乐磨不开面,所以才来刚开始那么一出。直面朝廷的官爷,白花花的银子几乎都捧在手里了。虔婆想到这儿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更把人支使的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