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未必不是最完美的谎言。”
独自一人待在屋内,暖气开着,玻璃窗模糊的很。擦去雾气,冬夜却依然暗沉沉,浓重得像是永远抹不开。从公寓大楼向下望去,寒冷的大街上几乎见不到移动的事物。然而看似宁静的夜幕中潜藏着杀机,他早已觉察到了。
“哒!”
“哒!”
“哒……”
稍显沉重的脚步声刺破了原本死寂的黑暗,一下下朝着他们过来了。
夜依然深邃,天依然严寒。伴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他们的心也一点点往上提着。十多秒后,昏暗的旋转门开始缓缓转动,转动的速度之慢,简直令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屏气凝神等候半晌,门内终于走出了人,出乎他们意料的,一位身材热辣的长发女人。
“女人?”潜伏在黑暗中的二人大失所望。然而怪异的是,女子虽然短裙丝袜,打扮艳美,但是脚上却穿着万分不搭的平底运动鞋。
不穿高跟鞋想必是怕脚步声暴露自己是女人,而大楼门厅的灯也一直没打开,门内保持着黑暗。显然,这都是对方故意而为,目的便是混淆视听,令二人误以为刚刚走出来的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猛然间,二人意识到,幕后指使女子的那人恐怕已经知晓了他俩的存在!
“咻!”
毫无征兆地,一道白光自黑夜中闪出,横在了藏伏在绿化带中的二人中间。
“最好别动,不然在你们的脖子上开道口子!”借着路灯的光,二人依稀辨得面前立着的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男子。男子手持三尺剑锋,如同从天而降一般。
“滚回去,不怕死的话尽管跟来!”短发男子抖了抖剑锋,接着重归黑暗。
二人呆愣着,有点不知所措。突然又都觉得面部一阵刺痛,伸手摸去,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均已被割了道细长的口子。
“好快的剑!”
在武术与科技并重的怒国,由于枪支的使用被严格限制,帮派间争杀不得不回归冷兵器搏斗。为积极响应《禁枪令》,怒国中部第一大帮派“黑枪帮”正式更名为“弈剑听雨阁”。
紧接着,似乎是挑衅示威,中部第二大帮派“武尊帮”亦更名为“御刀望风楼”。望风楼的举动令听雨阁万分不安,曾经凭借枪支叱咤中部的黑枪帮如今已失去了“枪”,便几近沦为普通“黑帮”。而武尊帮本就宣扬“武者为尊”,《禁枪令》的实施无异于为它安上了枪,而枪口正指向现今的听雨阁。
“阁主,听说你找我?”
此刻正当温和的午后,自蔚蓝如洗的天空漏下一束妙不可言的阳光,偷偷越过了题有“弈剑听雨阁”的牌匾,悄悄照进位于二楼的办公室,为屋内的复古式家具镀上了一层懒洋洋的金色。
“娘的,臭不要脸的望风楼,连名字都是模仿我们,还仿得这么难听!”
屋内对门的位置放有一张茶色木椅,泛着油亮,样式普普通通,不普通的是它的高度,顶部几乎贴到天花板,似在向来访者宣扬顶天立地的霸道感。
高木椅中窝着一位干瘦的老者,须发皆白,身着宽袖白衣,双手合握垂在跷起的二郎腿上。其深深凹陷的眼窝中却藏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面部的皱纹如一道道沟壑,正是他种种不凡的经历所留下的痕迹。若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量谁都无法相信方才那句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骂喝是这位老者发出的。
木椅前则是一张月牙形茶色木桌,围住了木椅。木桌另一边坐着一位相貌斯文的年轻男子,单是一副黑框眼镜并不足以掩藏他目光里透出的迎合谄媚,于是他将头往下低了低,同时尽量将语气调整到无可挑剔的状态。
“阁主说的是!望风楼不过匹夫窝聚,岂如我等雅士云集,文人风行,往来皆高士,概不收白丁,怎一个妙字了得!”
“说人话!”阁主神色悠闲,嘴角勾起极小的弧度,似笑但绝非是笑。而他的语气亦无比平淡,如不经意间的自语,却能在对方脑海里映出“不怒而威”四个字。
“望风楼那帮没文化的,连文言文都不会说,还敢与我们争当地头龙!”
“嗯,他们也真够胆的!不过……”阁主蓦然话止,左手握起桌上的茶杯,兀自出神地端详起来。这不过是个朴素的青瓷单耳茶杯,烤着二龙戏珠花纹,未盛茶水,与屋内的其它物件同样古色古香。
“我打听到一样东西。此物我没有,望风楼的老东西也没有。然而此物相当厉害,若是我得到了,便可将望风楼死死踩在脚下,教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莫非你指的是……那样东西?”男子抬眼偷瞄了阁主一眼,试探性地回道。他跟随阁主不过一年,对老头子不甚了解。然而从认识阁主的第一天开始,他便几乎可以肯定,老头子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与之交谈得处处小心。
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阁主这次竟不再吝啬表情,脸上如笑开了一朵花,皱纹亦跟着笑容一抖一抖:“不错不错,你小子不愧是诸葛家的人,聪明!哈哈,好!我便委派你去取回那样东西,助我阁早日消灭望风楼!”
“遵命,能为我阁贡献力量,实乃小人的无上荣幸!”
“去吧!”老头子微微颔首,猫一样的目光不偏不倚刺在了八月生脸上,教他躲也不是,迎也不是,难受的很。
“八月生,以后不用这么客套!”
“明白!”诸葛八月生随即起身,恭敬地拱手作了个揖。老头子的目光实在太诡异,他莫名地心里发慌,头一低,匆匆忙退出了房间。
“二当家的,那东西是什么?”
八月生刚刚走出办公楼,便被一位身着黑衣黑裤黑鞋的黑发中年男子给拦住了。再看那男子的脸,作为黄种人也真够黑的。此人正是听雨阁三当家,力大无比且善用阔剑的江虎。
江虎黝黑的脸上此刻堆满了困惑,像小孩巴望着听故事一样等着八月生回答。
“你完了,竟敢偷听我和阁主的对话!”八月生佯装动怒。
江虎以为自己犯下大错,当真慌了神,忙作揖道:“路过,真的只是路过,我这人好奇心重,藏不住话,你就告诉我呗!不,不用告诉我,我这就忘了这事!”说罢就要离开。
“欸!”八月生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你想,阁主和老东西有什么共同点?”说这话时八月生却含着笑意,那张脸斯文俊朗又稍带邪气,仿佛面对的不是江虎这个黑大汉,而是自己要勾引的小姑娘。
八月生的表情竟变得如此之快,令江虎不由呆愣了片刻,方才失神地回道:“都……是混蛋?”
“呸!这话可乱说不得!”八月生一提醒,江虎忙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阁主和老东西呀,都是,男的。”
“男的?这不废话吗?”江虎的表情重归先前的困惑。
“对呀,他们是男的,所以有样东西他们都没有。”
“男的怎么了,我们也是男的,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哎呀,真笨!”八月生的左嘴角高高勾起,“男的都没有的当然是那个,就是女人身上特有的那个!”
江虎起先一愣,瞪大着眼珠子不明就里。接着像是想明白了,眉头不由地皱紧,语气纠结地回道:“哦,哦!明白了,真亏你能猜出来,靠谱吗?”
“当然靠谱,我的智慧,天下第一!”八月生的左嘴角仍不怀好意地翘着。
江虎稍稍舒展开眉头,又问道:“这么简单,阁主怎么不自己动手?”
“笨蛋!阁主亲自动手肯定会影响他的形象,当然不能自己干,不然要我们这些小弟干嘛?”
“好,那我们去抓个女的来,直接把那东西割下来给阁主得了!”江虎的性子向来直接,边说边昂起头,伸手比划了个砍脖子的动作。
“不,我们可不能伤及无辜!特别是女人。”
“你这人事真多!那怎么办,去牢里劫个女死刑犯?”
“哪有女死刑犯,你活糊涂了?《女子无罪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八月生的表情似笑非笑,常人稍作思考便知他在卖关子。
江虎却达不到常人的思维,他只知道原本已明朗直接的事这下子又模糊起来,不由地心生烦厌:“你这人,到底能不能行了?”
八月生摆摆手示意江虎莫急,又眯起眼,以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回道:“当然能行,听说过翻天魔女吧?”
听到“魔女”二字,江虎便只管使劲地点头:“听说过,胸大有脑,美丽残忍!”
“她是个恶人,对不?”
“对,就是!”江虎的语气有点义愤填膺的味道。
“那我们就去弄她的那玩意儿,也算是替天行道!”
“好主意,不过是你去,不是我们!”
“真不仗义!”
“有命才有仗义!”
江虎这话几乎脱口而出,他并未顾及后果,话一出口又免不得懊悔,面红耳赤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武者讲究义字当头,尽管多少出于无心,这句话还是暴露了他潜藏心底的怯懦。更何况他是堂堂三当家,听雨阁第二高手,说出这话即便自尽恐也难以雪耻。
而八月生那句“真不仗义”本也只是玩笑话,现在却因此深感愧疚。若不是自己顺口一说,江虎也不会顺口一回。然而此等情况下,他再说什么都像是嘲讽。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对视着。微妙到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早就到来但被晾在一旁的四当家开口打破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