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三日,变为蜜月十日,直至姚雪满笑颜依然,伤口消退,莫寒石才打算与她回月牙城,时间就定在这日下午.
北方气候干燥,难得落雨,清晨竟然有了如江南小春般的雾雨,推窗,春雨欲来风满楼,灌进她低开的衣襟,拉起她似云的红袖,任发丝四扬,眼眸里映出亭台楼阁,这便是惬意悠然的隐士生活吧.
不回头,就是知道他在身后,走近,展怀,青色的下巴搁上来,他与她的发一起纠缠,一起飞舞,似无数小手,牵住,她转首,头皮隐隐的痛,结发,结发,结发夫妻.
她满足的笑,他欣慰的笑.
悠远的钟声,远远飘来,庄严而神圣.
"这儿有寺庙?"
"恩."指向云雾深处,"那边是大乘寺."
"我们去走走吧."
"好."
始建於南北朝,西依灵山,东临照眉池,北壤插箭岭中的大乘寺,气势宏伟,香火鼎盛.何况雨雾缭绕,朦胧间更显神秘,走近之后,檀香满鼻.
扫地小僧见到莫寒石,合十低眉,"莫施主,来上香吗?"
颔首,拉住惊讶的妻子,走在那小僧后面,饶过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殿、卧佛殿和藏经楼,到最僻静的一处禅房,推门进去,两只蒲团,一个供台,台上长明灯燃,四个牌位分两层摆放,皆以莫字打头,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进门之际,心怀千万崇敬之情,屏息凝神,缓缓同跪于台前.
小僧点了清香六支,平分于两人,三拜之后,插入香炉,反身推出,轻合木门.光线顿时暗了,但烛光下,更添温馨,似是新媳妇初见公婆,没有太多的话,只是羞涩,只是尊敬,而那傻少爷,却笑的分外甜美.新人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爹,娘,二叔,二婶婶,兄弟中寒石最大,不久前已经成家,未曾亲自告之,念父母长辈疼惜寒石,定然地下有知,颇为寒石高兴."四目相汇,温柔浅笑,说不出的浓情蜜意,"这便是寒石的妻子,莫家的长媳,姚氏雪满.雪满乖巧心慈,芳闺可人,日后岁岁年年,清明辰祭,将与寒石一同前来,承欢膝下,孝敬诸位长辈."
顿了顿,如同六人齐聚一桌,共饮茶点般,揽着她看向台上,"左为大,所以左边坐的是我爹,爹的下手是我娘,右边坐的是二叔,二叔下手是二婶婶,也就是寒云的父母,方才见拜过了,莫家不兴繁缛礼节,我们就不敬茶水了,聊聊家常吧."
"恩."螓首枕在他的肩头,轻声应着.
"爹娘定然很想早点抱孙子的,我们要加把劲呀."
"公公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该是男孩吧,莫家全是男孩."
"未必呢,因为没有过女孩,所以一定特别想要女孩吧!没关系,生个十个八个,男男女女都有就是了."
"你当我母猪啊?"
"做我的母猪有什么不好的?"他搂的更紧了,她也偎的更深了,"我们就做一对特别能生的公猪母猪好了."
灯心如剑,修长修长,微微晃动,好象是长辈调侃的眼神,暖暖的照进他们的心里,羞红的脸,同时低下,唇额相近,鼻息相缠,轻印一吻,便是那今生的誓约.这誓约,有天为证,有地为鉴,有举头三尺之神明见之,有台前四坐之长辈明之.
起身,出门,莫寒石拉住姚雪满的左手,对视一笑,只见太阳在云间探头,望望他掌中的手,记忆拉开了一扇小窗.
那天,散步走到白虎楼边,看到丫鬟桂青和小韵两个瑟瑟发抖的站在树下,直盯着朱雀楼。好生奇怪,她上前一问。
“回夫人,城里来了个怪物。长的特别白,黄头发,蓝眼睛,可恐怖了。”
她们说的不是白种人吗?不过来个老外,古人看到的世界太小了,姚雪满抢过那已经抖出了一半水的茶碗,自告奋勇:“还是我去吧。”
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屋里的五个人都一言不发的干坐,除了莫家三兄弟,另外两人一个是老外,头发金黄,全是大卷卷,还满时髦的.坐在他下手的也是个中国人,估计是陪他的。
“茶来啦!”姚雪满跳进去,不理会莫寒石询问的目光。他只多是奇怪怎么不是侍女奉茶,没办法,直到今日还是没有让他理解女人也是需要出来见人的,天天面对的男人只有姓莫的,不无聊死?
老外客气的点点头:“Thankyou!”
啊!多么亲切的一句话啊?有多久没有听到了!简直就是堪比她的苏州老乡啊。赶紧笑着来了句:“Youarewelcome!”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外激动的站了起来,想要抓住她的手,绝对有单膝跪地,一吻手背的冲动。
莫寒石已经一把拉着老婆,退了两步,其他两兄弟也横在中间,不让老外靠近。
“怎么了?”
“这位是从西方来的商人,想和我们做买卖,可是翻译官跟了他三个月,跑遍全国,昨天病倒了,说不了话,只好安排一个人送他过来,但是我们彼此都不明白对方在讲什么。我发现你好象可以听懂他的话!”
“何止听懂!”姚雪满一阵窃喜,怎么说她也通过了全国英语等级考试,具有一定的听说读写能力。终于可以在这群男人面前骄傲一下了,她会他们不会的东西!
于是立刻和老外交流起来,虽然不是什么都听明白,但也能领悟七八分,然后在肚子里整理整理,添点油,加点醋,转述与那三只莫氏呆瓜:“他说,他对月牙城的造船和缂丝很有兴趣,但是由于故国遥远,不可能将船只买回去,询问是不是可以购买我们的造船图纸。还有他会订购一批缂丝,具体什么颜色和式样是要看样品的啦,不过,基数大概会在三千匹,而他在我国还会停留一段时间,两个月后要在京城集合货物回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这两个月里完成三千匹布的生产,并且送到京城。”
莫寒石难以克制对她的欣赏之情,这个丫头还有多少能力是他没有发掘到的。“你告诉他,五千匹都能按时交货。”
老外又说要去看缂丝的样品。
莫寒石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莫家的三个男人丢下姚雪满,和那老外准备往外走。
这个死莫寒石,在外人面前就一定要表现他的高不可攀!就不允许女人走在他的身边!平时还可以饶恕,但是今天她是翻译!他们也太不重视自己了!
姚雪满跳上椅子,叉腰大叫:“Stop!Youandme,womenandmenhavenodifference!Andnow,ladyfirst!”
男人们吃惊的转身看她,只有老外开始鼓掌,不停叫好,自然,这个好也只有姚雪满明白!
她到底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如果要交流,也请用可以听懂的语言来表达啊!可是现在听懂的不是自己,而是边上这只黄毛猴子!莫寒石心被她刺的好痛。
姚雪满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天啊!激动过头了!怎么会这样伤害了他?她只是想任何时刻都可以走在他身边而已。
莫寒石把她抱下椅子,几乎是在哀求:“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是在说什么?”
语塞!这一次不敢说了。
“告诉我!”他捧起自责的脸。
“‘你和我,女人和男人是没有任何区别的,现在,女士优先。’那是我刚才说的话。不可否认,女人在更多的时候是弱者,而在我的世界,走在女人左侧这是男士的风度。”泪已满面,她知道错了。
莫寒石走到她的左侧,搂住她的腰,对其他人道:“我们现在去看样品。”
那一回,他接纳了她的大逆不道,并且从这以后都坚持走在她的左边,小小的细节,大大的感动.
这世间,亦或,在未来,还会有这样的男子吗?
一定没有,即便还有更胜于他的,也都不是他.
莫寒石只有一个,只有这一个.
不由的,她也紧紧的反握住那粗大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