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波澜起伏,烟云随风缭绕。
一座座奇山耸立云端,或是独自矗立成高峰,或是相互绵延成峻岭。远处望去,层峦叠嶂之间,奇石飞瀑,绿色苍茫,引人惊叹。
这高山之底,奇花异草遍布山涧,崖壁也被厚厚的藓苔覆盖着,崎岖的山壁显得绿融融的。一条溪流,两三丈宽,绿水潺潺,顺着崖底的地势蜿蜒起伏,流向一个近似圆形的深潭。
深潭直径约莫三四丈,潭水清澈,幽绿似如翡翠,一眼望不到底。山涧底部,少见风起,这深潭的水面无波无澜,似是一面碧绿的镜子。天气晴朗的日子,高山之间云海飘渺的身影或是奇怪的鸟儿在天空飞过,这些景象映照在深潭的水面,显得清幽而辽远。
山涧里的流水长年累月注入此潭,深潭的水位却不见有何变化。山涧的溪流里时不时有一两条草鱼跃出水面,摇头晃脑溅起阵阵水花。按理说,这些溪流中活泼的鱼儿肯定会有不少条随水势来到这深潭里,可是,这深潭的水里却不见鱼儿的踪迹,水面平静异常,似是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平常连个泡泡都不见冒出。
潭边周围也甚是奇怪,寸草不生,却是密密麻麻地长着一种奇怪的花儿,花开不败,常年艳丽如新。此花只开一朵,身只有一茎,形似老百姓家里的黄豆芽(菜),没有一片绿叶,茎身布满斑块,五颜六色各不相同,极像是剧毒之蛇身上花花绿绿的皮肤。
离潭边二十步的地方,有一个洞口,嵌在崖壁,洞口估摸可以让三个成年人并排站立在一起。
洞内坐着一位老人,他低着头,大半已花白的长发铺满了面庞,看不清脸。他的左手握着一块椭圆形的灰色石头,约莫两个成人的手掌般大小。
老人眉眼低垂,神情专注。他的右手轻轻在石头上抚摸着,像是在抚摸着一块温柔的薄纱,又似是在回忆一些久远的事情或是人。随着他的指尖轻柔的游走、婉转,一些石头的粉末便随着他的指尖的触摸而纷纷落下,好像在他的手里的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块稀松的土疙瘩。
一会儿功夫,那块石头变了形状,由鹅卵石状变成了人的形状。细细看去,人形极像一个婉约的女子,身形曼妙,腰肢婀娜。一袭长发散落在肩头,双手轻握搁在腰间,一角罗裙扬起,似是在远望,而风儿正吹过她的身体。
奇怪的是,这个女子的石像竟然没有脸。
确切地说,面庞的位置是一片空白,没有眼眉、鼻翼和唇角,显得有些诡异。
此时此刻,老人轻轻抚摸着石像那空白的脸庞,他的指尖有一些颤抖,呼吸的节律也不再轻匀。他抬起手,似是怕碰痛了石像的面容,他的指间轻轻描画着,似是在刻画着弯弯的眉,似是秀挺的鼻,似是微微上翘的唇。他描画了好久,却终究未刻画在那女子石像的面容上。
老人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洞外。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刚毅的面庞有一些憔悴。
他起身,走向洞内,靠近洞壁左侧的位置,放着一排又一排的石像,一直排向洞的深处,那些石像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都是面容之处空白一片,没有五官。他轻轻放下手里的石像,轻轻放稳。接着,走向洞的深处,在洞的里边,也是放着石像。
他站在第一尊石像的面前,停下脚步,细细看着。
这个石像的面容之处,不是空白,五官刻画的栩栩如生。看起来如琬似花,千娇百媚,似是在笑着,温柔可人,有一些调皮,还有一些倔强。
第一尊之后的一些个石像都是这个样子,清艳脱俗、活泼可爱。再往后的石像,也是有五官的,但是看上去女子不再开心,淡淡的哀怨尽显。再往后的石像,有的只有眉眼,有的的只有鼻翼或唇角。再往后的石像,靠近洞口的那一长排,便不再有五官了。
老人轻声叹道:半生---分别-离,一梦--有-无-中。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块白色的丝绢手帕,展开,边角已经陈旧而泛黄,却是叠的整齐。手帕有四个手掌般大小,中间偏下的位置绣着一颗松树两块奇石,几株花儿,三只小鸡在啄食,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坐地上弹着琴,女子持剑翩舞。手帕靠上偏右侧的位置,绣着两行隽永雅致的小字:
清风素影,长愿相随。
老人捧着手帕看了良久,才收起来塞入怀里。他转身走到洞的另一侧,那里有两张石床,一大一小,上面铺满了柔软的蛛丝草(一种细软保暖的草),床上放置着四五件简单的衣衫和三床用软毛藤(一种叶如发丝的藤,茎如棉绳般柔软耐用)编制的被子。他走到较大的石床前,推开衣被、蛛丝草,露出石面,他用指尖轻轻一点,石床忽地凹陷,露出一个光滑的长方形石坑,里面放置着一个灰黑色的包裹。
老人拿起包裹展开,里面露出了两个包裹,一小一长。小的约莫手掌大小,长的不足三尺。他拿起那件小的包裹,将其展开,一个闪着红光的石头露了出来。这块晶莹透亮的奇怪石头,正是迷雾岛里那个神秘老者口中的血色天空。这一块要比灰衣人送给神秘老者的那一块小一点,也是近似三角形,但是此时红光更胜,犹如粘稠的热血在燃烧。他
老人将蛛丝草轻轻铺好,好似一切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拿出闪着红光的石头时,洞外的深潭的水面上突地冒出了一个泡泡,水泡转瞬即破,一圈波晕慢慢在水面荡开,由小到大,消失于无。
老人看着这块石头,眉头紧锁,似是心事重重。忽然,洞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语声,接着阵阵轻巧的脚步声在洞外响起。
他倏地收起那块石头放进怀里,抬头望向洞口,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晚伯伯,我回来了,哈哈,你看我今天的收获呵”,女孩子边说边举起手里的东西,两只野兔,四五串红色、黄色的野生浆果,还有四条肥硕的草鱼。
晚姓老人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女孩禁不住一脸笑容,好似刚才的愁容和心事都烟消云散一般,他笑呵呵地说道:灵儿,你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大了,这么下去,估计周围的野兔和草鱼早晚被我们吃光了,哈哈。
“晚伯伯,我才没有那么笨呢,我抓野兔时,抓大放小,要公不要母。这鱼,也是一样”。
“哈哈,灵儿,这鱼还分公母哇”,老人打趣道。
“哼,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有小鱼仔呢,我说的对不对,晚伯伯”。
老人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哈哈大笑,道:对,对,对极了。谁要是说灵儿不对,我就打谁的屁屁,哈哈。
老人接过女孩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案上,手臂还未抬起,灵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转身,看着哭泣的女孩,有一些诧异。
灵儿哭的很伤心,伤心欲绝。她大张着嘴巴,不停的抽泣着,泪水已经糊满了脸颊,连鼻涕也快要滴到上唇角了。
老人刚想问怎么了,灵儿手指他身后的石床。他转头一看,随即了然。
原来,老人的大石床上摆放着他从石坑里拿出的包裹,灵儿知道,他要远行了。
“几天之前,你就说要离开这儿一阵子,还不能带我一起走,今天,你都开始收拾包裹了……。。哇…。呜呜…”。
老人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伤心的女孩子,他也一向不懂得如何安慰女孩子。他别过脸,沉默着,有这么一瞬间,他想,不走了,但是,当他的胸口感觉到那血色天空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他又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些承诺他须守信,有些恩怨还未了结,有些人……
“晚伯伯,我跟着你一起走,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灵儿抹了一把眼泪,瞪着哭红的眼睛,倔强地说。
“灵儿,现在你不能跟着我去外面的世界”。
灵儿有一些生气地问“为什么,我会打猎,采摘野果……晚伯伯,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浆果烤兔肉吗”。
老人怜爱的看着她,道: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为什么啊晚伯伯”。
“你,。这么些年,伯伯都没有告诉你,你。。有一些秘密…你的身上…。”。
“什么秘密,我怎么了,晚伯伯?”。
老人抬起手,温柔地擦干了女孩脸上的泪水,道:你的身体,有一些异于常人。
“异于常人?我不是人?”
”呵呵,你当然是人,还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儿。我说的是,你天赋异丙,有些令人惊奇的地方。你平常打猎,采摘野果时,会不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没有啊”,灵儿又想了想,继续说:不过,每次打猎,我都会清晰地知道那些兔儿、鱼儿的位置,甚至他们的表情、正在做的动作,我好像都能知道,甚至它们下一步的动作我都知道,好像一切就在我的眼前,虽然,我和它们之间隔着山林绿草,水流和乱石。
对啊,就是这种你从不在意的一些能力,你以为很是平常的东西,却是一些人终极一生也是不能拥有的。再说,这些年伯伯从没有教过你这些,也没有交给你什么术法和修炼之道”,老人说道。
当然,还有一些关于灵儿的秘密,他并未说出来,比如灵儿现在看起来八九岁的光景,实则已经和他在这个山洞里待了一百多年了,比如灵儿的身世,她如何会在这样一个远离人烟的高山之底的洞窟里……,老人想,有些秘密,在一个合适的机会时说出来,才是最适宜的。现在,一切为时尚早。
“晚伯伯,就算我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去办事?”。
“灵儿,就像你抓野兔时会感觉到它们一样,你在人世间,也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他们对你不利,甚至会夺去你的生命”。
“为什么?”。
老人输了一口气,道:我们抓野兔,吃进身体,可以使我们存活下去。对那些坏人来说,你就像那只鲜美的野兔。
“晚伯伯,我对那些坏人有什么用?”。
“这个。。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一个坏蛋可以活90岁,如果他抓到你,通过一些诡异的术法吸取、淬炼你的精血,他便可能活到500岁”。
“啊,我的肉这么好啊”。
“哈哈”,老人被天真的灵儿逗乐了,“万中无一,天下无一也不为过”。
“哇,我这么厉害”。
老人看着灵儿,若有所思,好似在看着一团迷雾,他看不透最深层的地方,究竟隐藏着什么。
“晚伯伯,你怎么了。。我带着兜帽,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你不是可以保护我吗”。
“灵儿,这一路可能危机四伏,一切远非你所能想象,带着你。。”。
“哼,我是拖油瓶。大包袱。大累赘。。晚伯伯你嫌弃我”,灵儿嚎啕大哭起来。
“灵儿,伯伯主要是关心你的安危,这一路。。”,老人抚摸着小女孩的发丝,眼角润湿,他想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也许,他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来抚慰这个小姑娘的伤心。
灵儿哭了一会儿,忽地问道“晚伯伯,刚才你说,说,你会法术…什么修…道?”。
“伯伯在年轻的时候学过一些。”
“哼,我不信,晚伯伯,你真会就做给我看看”,灵儿调皮地说。
“呵呵”,老人看着女孩不再哭泣,便拉起她的手走到洞外。
只见他摊开手掌,嘴里念念有词,“噗”一声响起,他的掌心里升起一道七彩的火焰,升空而起,在离地面三十来尺的空中爆裂开来,五彩斑斓的火花在空中散落,煞是美丽。
“哇,好美啊…好美啊…晚伯伯,你教给我好吗”。
老人呵呵说道:如果我交给你,你就要好好呆在这儿等伯伯回来。
灵儿闻听,眼睛又是一红,沉默了片刻道:那好吧,晚伯伯,刚才,在空中的那是什么啊?
“呵呵,烟花”。
“烟花,好美啊”,灵儿不无羡慕地道。
老人看着纯真的灵儿,心想,灵儿也是需要见见外面的世界才能真正的成长。不过,此行他身上带着当年魔教的圣物---血色天空,这一路还不知道会遇上多少危险,唉。
“灵儿,你听好口诀”。
“晚伯伯,你说吧”。
“大道玄虚,无念不启,青龙受符,万象虚生”。
灵儿听完,便展开手掌,有模有样地施展起来,噗噗几声,点点火星儿在掌心跳跃而后消无不见。
灵儿吐了吐舌头,继续操练起来。一边练习,一边想着:我要快快长大,就可以保护自己,保护伯伯了。
老人看着灵儿专注的神情,想到自己要离开一段时日,竟是感伤起来。他刚要转身回洞内准备饭食,灵儿忽问道:晚伯伯,你的名字是什么啊,从我记事起,就叫您晚伯伯,要是你不回来,我怎么找你呢,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呵呵,伯伯一定会回来”。
“万一,你有什么事情不会来了呢,哼,万一,万一……”,灵儿说道这儿忽地又哭了起来。
老人看着嚎啕大哭的女孩,淡淡地道:伯伯姓晚,名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