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拂，略带一丝寒意，长江一条花船灯火通明，逆流而上。
玉如意顿感宇文正脸有尴尬之色，遂道：“我表格为人孤傲，对谁人均是如此，宇文公子不必记挂。”宇文正拱手道：“承蒙姑娘垂爱，我等方得接乘此船，我又怎么怪罪令表兄呢？”玉如意笑道：“那也要宇文公子对子对得好才是。”宇文正笑道：“我只是一山野村夫，随父亲读过几年书而已，让姑娘见笑了。”
玉如意说道：“如若只是略读几年书，公子便可出口成对，想必令尊也是当今大儒，埋名于乱世而已。”宇文正见她如此谬赞自己，顿觉得双颊发烫，推脱道：“我父亲也只是个算命先生，姑娘如此称赞，真又让姑娘见笑了。”
突然一个江浪打来，船左右摇摆一下，仇若梦稍稍失衡，一把手搭在宇文正肩头。待船稍稍行稳，宇文正把他扶正，关切问道：“你还好吧？”仇若梦双目低垂，似有难言之隐，脸上凸显几分痛苦。
玉如意道：“这位姑娘恐怕是坐不惯船只，有少许不适。”宇文正道：“姑娘说得是，我朋友久居北方旱地，从未乘坐过南方船只，所以有少许头晕。”玉如意道：“这也难怪，等下我叫丫鬟给其煎一碗姜汤，定可缓解姑娘痛苦。”宇文正大喜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柳月娥在一旁说道：“仇姑娘脸色发白，看起来困倦之极，还是先安排她休息吧。”宇文正恍然大悟，对玉如意道：“还请姑娘费心了。”玉如意笑道：“不妨，船只房间不多，还请两位姑娘委屈一下，挤上一挤。”宇文正谢道：“全听姑娘安排，有劳姑娘了。”玉如意唤来身边丫鬟，交代了一番，带着宇文正歇息去了。
船分两层，第一层为大厅，宽阔之地，一般都是文人公子听曲，以文会友的场所，二楼为住人的客房，一般给贵客女眷使用，底层船舱，存放粮食淡水，同船的伙计艄公也住在船仓。
丫鬟带宇文正一行人走向二楼，安排妥当，玉如意叫丫鬟送来姜汤，仇若梦喝下之后，好了许多，安然睡下了。宇文正正要出去，被柳月娥一把拉住，说道：“宇文哥哥，这姓玉的女子好生奇怪，你得小心才好。”
宇文正问道：“如何奇怪？”柳月娥说道：“这女子似乎知道我等要走水路，特地在平安渡口等我等上船，船上刚好有空余两个客房，怎会如此凑巧。”宇文正想了一想：“怕是你多虑了，玉姑娘可能一片好心，恰巧又余两间客房，怕亏待我等才叫我们住下。”柳月娥说道：“江湖险恶，一切小心为好。”
宇文正安抚几句，便退了出来，晚些时候，丫鬟送来饭菜，宇文正胡乱海吃一顿，吃得个精光，长舒一口气，暗道：“这船上的厨子做菜可真有一手，比醉仙居的味道还要香个三分。”
用完晚膳，宇文正走到柳月娥房间，见其烛光扇灭，没一点光亮，想是奔波困顿，两人早已睡下。宇文正独自一人走出舱门，站在船头，眺望远方，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江风江水的咆哮之声，月亮孤零零的横卧在江面。
宇文正感叹道：“苍茫大地，舍我其谁？这一江江水，犹如浩瀚江湖，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百年之后，都化为尘土，谁还可在江湖留名？”
“宇文公子怎有如此雅兴，在此赏月？”一玲珑的笑声从船舱传出，玉如意低头曲背从仓中走了出来。宇文正向玉如意抱拳道：“玉如意，还未歇息呀。”玉如意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睡不着，想不到宇文公子也睡不着。”
宇文正笑道：“船上颠簸，我出来吹吹江风。”玉如意笑道：“我还以为宇文公子有闲情逸致出来赏月呢。”宇文正尴尬道：“我就一放牛的牛郎，怎有文人墨客的情怀，对花抒情，对月达情。”
玉如意微微一笑道：“公子倒是实在人。”宇文正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微微一愣，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玉如意奇怪道：“甚么不可能？”宇文正苦笑道：“我觉得你有点脸熟，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玉如意笑道：“你如此说，是否你心有所想。”宇文正听了，吓了一惊，急忙解释道：“不，不，我绝对对姑娘没有非分之想。”玉如意呵呵掩嘴一笑，说道：“难道如意长得不够动人，宇文公子看不上奴家？”宇文正额头汗珠涔涔而出，急道：“姑娘美若天仙，宇文正只能远观，怎敢亵渎姑娘容貌。”
玉如意哈哈大笑，说道：“宇文公子果然是个实诚之人，比起那些富家公子，倒显得大气得多。”宇文正说道：“姑娘年纪轻轻，举止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神韵，受诸多富家公子，青年才俊的青睐，也不足为奇。”玉如意黯然道：“我本一江湖卖艺女子，父亲本是班主，走街窜巷，颇为辛苦，我自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七岁卖艺，十四岁小有名气，十七岁时父亲买了此船，不用周街奔波劳碌，我今年十八岁，追求我的公子多如繁星，但大多贪恋我的美貌，动不动就投足千金，包上此船游山玩水，见多了此类嘴脸，也就麻木了，久了，心底也是一片悲凉。”
宇文正心道：“如此貌美的姑娘也有悲伤之心，看起风光，实诚心伤。”宇文正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见到她衣衫轻飘，发丝飘扬，隧道：“起风了，姑娘可别着凉了。”玉玲珑抖了抖肩，收了收肩头的披肩，说道：“宇文公子，你可帮我一件否？”
宇文正说道：“姑娘请尽管吩咐。”玉如意拿出一个红色锦盒，递给他道：“宇文少侠，此物可否寄存在少侠处，他日再还与我。”宇文正接过锦盒，此盒子颇为精致，长三寸，宽一寸，外表用红带系着，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宇文正道：“姑娘如信得过我，我便替姑娘保管。”
玉如意嘱咐道：“此物对我颇为贵重，要日夜带在身上，不可私自拆开，你若拆开，我就永不会见你。”宇文正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定不辜负姑娘委托。”玉如意道：“这样甚好，明日大厅有个诗会，宇文公子也一并参加吧。”说完，转身钻进了船舱，消失在宇文正的视野当中。
宇文正望着手中的锦盒，一脸狐疑。
次日，丫鬟来请宇文正、柳月娥、仇若梦三人参加诗会，柳月娥、仇若梦托病留在房内，宇文正则跟丫鬟来到大堂，只见大堂灯火通明，中央摆着一张长形方几，玉如意坐在正中，两旁各摆了两张圆桌。每张桌子都坐了人，只是没满，稀松算起有一二十人。
丫鬟把他带到左边为首的一张桌子，安排他坐下，宇文正吓了一惊，他知道，这类茶诗会，坐次按辈分身份排座，此等受坐一般坐的是官宦子弟，位列官亲，要不就是成名的才子佳人，自己身份卑贱，万万不敢坐此首座。隧道：“宇文正身份低微，万不敢坐此首座，乱了规矩。”
丫鬟咯咯大笑道：“宇文公子是小姐的贵客，不坐此处坐在哪里？”此丫鬟声音极细，但颇有底气，她一发声，其余众人眼光齐唰唰的射向这边，目光中带了一丝敌意。众人皆想，看其穿着，不过是个三流公子，青衫麻布，穷酸书生而已，怎可坐此首座，压了我等的身份。
宇文正说道：“不可乱了规矩，还请姐姐重新给我安排座次。”丫鬟娇嗔道：“公子可不要难为奴婢了，小姐要骂的。”
“他确实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这是我等上上之人坐的。”百里青雄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本该宇文正坐的位置之上。丫鬟笑道：“表家兄弟，你这可是难为奴婢了，小姐可要责罚我了。”百里青雄哼的一声，说道：“我就坐这了，你家小姐不会说甚。”
宇文正心想正好可以就此推辞，隧道：“百里公子说的是，还请姐姐另安排位置。”丫鬟一事为难，双眼望向玉如意。
玉如意笑了一笑，说道：“宇文公子，来，来这里坐。”宇文正放眼望去，竟是与玉如意并排而坐，这可如何是好。众人眼光再此聚到宇文正身上，宇文正心想：“这可如何是好，坐与不坐都得罪与人。”宇文正环视一周，发现众人对他皆咬牙切齿，想必这些人追求如意姑娘已揪，今日竟被不知名的小子抢了风头，不免怒火中烧。
宇文正想到如意姑娘昨晚所说之话，暗道：“这些公子看似风度偏偏，实则是贪恋如意姑娘美色，日后他们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这时千好百好，日后如意姑娘容颜褪去，定遭抛弃。”
想到此处，一股怜爱之心犹然而生，索性全然不顾，径直走到玉如意身边，稳稳的坐下，对台下投来怨恨的目光全然不理。等宇文正坐定，那名丫鬟走到大堂中央，说道：“今日诗会现在开始，先请我家小姐如意姑娘为大家弹奏一曲。”台下掌声一片，大声叫好。
玉如意取出琵琶，跷腿而坐，台下渐渐静了下来。琵琶声起，曲声悠扬，直转悲凉，犹如潺潺流水，在‘铮铮铮’的琵琶声中诉说心事。
曲声悠扬，玉如意开口而唱：灯前欲留仍留恋，肠断朱扉远。未须红雨洗香腮，待到蔷薇花谢、便归来。舞腰歌板闲时按，一任旁人看。金炉应见旧残煤，莫使恩情容易、似寒灰。玉如意声音娇媚，配合琵琶音律，简直天衣无缝，让人身临其境。宇文正暗道：“这一首《虞美人》本是一抒情小调，词中通过男主人公对自己钟情的，以卖笑跳舞为生的歌妓的窃窃私语的暂别之情，表达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不移，这曲这词由玉如意演绎出来，皆由心发，让人不觉就为之所动，怎一个妙字了得。”
曲罢，台下一片喝彩之声。一白衣公子跳将出来，对玉如意一笑，说道：“我听闻今日是如意姑娘生辰，我今天冒昧带来一份寿礼，请姑娘笑纳。”玉如意笑道：“古人六十方称寿，我才年方十八，怎敢称寿，公子的礼物想必很是贵重，如意怎好意思收下。”
白衣男子笑道：“区区三千两白银而已，不足表达我对姑娘的崇敬爱慕之意。”他把一副字画打开，宇文正看其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白衣男子继续道：“书圣王羲之的真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玉如意问道：“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白衣男子道：“在下方天，家住杭州万柳山庄。”玉如意笑道：“原来是杭州首富方正方大老板的公子，怪不得出手如此豪迈，礼物我就收下了，今日还请公子多喝几杯。”宇文正心道：“原来是首富之子，怪不得一掷千金，面不改色。”
白衣公子大了头阵，台下公子都一一献礼，有名家真迹，古玩古书，稀世珍宝，看得宇文正眼花缭乱，大为赞叹，每一件皆价值不菲，宇文正感叹：“这群富家子弟真是富可敌国。”
北海青雄踏上一步，怒道：“这些皆是垃圾，怎可和我表妹相配。”众人一愣，被他言语一激，皆道：“你有甚么礼物，拿出比上一比，便知贵贱。”北海青雄拿出一颗珠子，拿在手中一亮，道：“就是它，无价之宝。”众人一看，哈哈大笑起来，方天笑道：“珍珠玛瑙我多得是，比这大的也为数不少，你怎可大言不惭，说此珠好过我王羲之的真迹。”
北海青雄怒道：“井底之蛙，不知所谓，来人，灭灯。”奴仆把等一灭，此珠爆发青光，把整个大厅照得通亮，众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遂感此珠实比自己的礼物贵重的多，再不多言。北海青雄说道：“西域波斯的夜明珠，方可配得上我表妹。”
玉如意呵呵一笑，说道：“那谢谢表哥了。”奴婢重新掌灯，把夜明珠收将上来，玉如意拿在手中，说道：“表格为弄此珠定费了不少功夫吧。”北海青雄道：“为搏表妹一笑，再难也值得。”玉如意笑道：“你可真会说话。”
北海青雄说道：“想必宇文公子也准备了礼物，还是快拿出来，让大家瞧上一瞧。”众人一听，顷刻沸腾了，众人恼他抢了风头，心里都愤愤不平，被北海青雄一提，皆心道看他穿着打扮，不像是富贵人家，应拿不出什么珍宝，可以借此好好羞辱他一番。
宇文正窘惑，走下台去，向玉如意鞠了一躬，说道：“我实在不知今日是姑娘生辰，实在没有准备礼物。”众人一听，哈哈一笑，有人风凉道：“看来宇文公子是借机蹭饭来了。”玉如意笑道：“我看到公子怀里有一红色锦盒，难道不是给我准备的礼物。”
宇文正微微一愣，从怀里拿出那个锦盒，说道：“这……”没等宇文正说完，玉如意笑道：“小兰，去把礼物呈上来，我看看。”那丫鬟二话没说，笑道：“是，小的这就呈上来。”三五小步蹦到宇文正面前，一把把锦盒拽在手中，呈了上去。
宇文正两眼疑惑，一脸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