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巧,你又迟到了。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杨老师的眼镜后透出一股凛冽的寒光,如她的身高一般高处不胜寒。
严巧低下头去,没有说话,静静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希望同学们不要注意到自己。
但这是不可能的。
当严巧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的时候——是的,她怎么会错过那张肥脸呢?那双比绿豆还小的王八眼正在她肥腻的大饼脸上挤成一对弯儿:“啊呀,瞧啊,有人摔倒了呢。”
她的那个小喽啰也拿着手帕捂嘴,装作一副淑女吃惊状:“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严巧,你怎么总这么多事儿?迟到了还嫌动静不够大吗?赶紧回座位上去!”杨老师的眉毛都快拧成一团麻花了。
严巧默默地爬起来,拉开凳子坐下,恨恨地盯着高羞那抖着的肥腿,恨不能拿来烤了喂狗吃——呸!都侮辱了狗。严巧真是又气又恼,但却无能为力,于是禁不住又默默地垂泪。
正伤心,眼前却蓦地多了一片纸巾。严巧带着泪水转过头,同桌蒋敬扶了扶薄薄的镜框,轻咳一声,低声说:“拿着,别哭了。”严巧低下头去,用纸巾拭去眼角的泪水,想着蒋敬平日如哥哥一样照顾自己,不由得又湿了眼眶。
下课后,严巧默默地收拾了下桌子,便要去老师办公室。高中的木桌之间缝隙十分的狭窄,一间小小的教室却要坐下那么多学生,空气都变得浑浊了。更可气的是,出去还不得不经过某些人的身边。果不其然,刚经过某个肥婆身边,那高姓女子便阴阳怪气地说起话来:“今天早上看见某个妖怪摔了气血都通畅不少啊!”肥婆身边那叫作李伈的理了理发尾的小卷,嗲嗲地发嗔道:“哟,羞羞,人家可还在呢,别叫人听见啦。”高羞不屑地朝严巧投去一记挑衅的目光:“是嘛!才发现呢。”
严巧听到这指桑骂槐的话,气得涨红了脸,却想起爸妈平日里时常教导的那句“算了算了,坏人自有天收,别总跟同学闹矛盾”,便只恨恨地咬了咬牙,顾自出门,装作听不见背后那一串似母鸡啼鸣的讥笑声。
闷着脑袋进了老师的办公室,又得听班主任一阵疾风骤雨了。严巧只感叹为何自己的命运如此坎坷,从小到大一直被人欺负、孤立、排挤,还总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好。老师从来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他们心中只有那些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和所谓人缘通达的“高情商人”。自己这样平庸又胆小的对象,总是老师训话的类型。
严巧对大人一向不信任。每每自己受了欺负回家,得到的永远不是父母的安慰,而是那一句让人心跌倒谷底的“为什么被欺负的总是你?你从小到大都有敌人,别人家的孩子为什么都好好的?反省反省你自己的问题吧!”,让她再也不愿打开心门去寻求谁的帮助,反正没有人会同情自己、站在自己这边的。躲在自己的小城堡里总比递出自己的心让别人划拉来得爽快。也许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弃儿也说不定。
严巧就这么低着头想着,也不辩驳,直到老师的训斥渐渐接近尾声:“还有一年就高三了,每次你都拉班级平均分,我特意把蒋敬安排来做你同桌,你可得对学习上点心啊!我们班这次高考可是奔着全校一本率最高的目标去的,你这个状态怎么能成?蒋敬的数学成绩是全年段数一数二的,你知道吗?虽然现在大学不是唯一的途径,但仍是一份重要的保障啊!你们这些小孩子……”
原来这训斥比预想的还要长。
好容易结束了,严巧拿着上一次月考的考卷,在手心里攥成一团。她何尝不想考好呢?她是多么希望能集中精力来读书,取得一个让自己和爸爸妈妈脸上都有光的成绩啊!但让她分心的事实在太多了。她那总也好不起来的数学、那一堆堆叠成小山的作业、每天都疲惫得睁不开的眼睛、班里流传的各种高羞和李伈编造出来的关于她的坏话……这一点点、一种种,每一样都在透支着她虚弱的身体……尤其是那个李伈,之前还是自己的好朋友,表面对谁都那么温柔客气,谁知背后这般捅人刀子,对人这般算计……
想着想着,眼前的景物又模糊了。
恍惚中,好像有谁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严巧抬起眼睛,只见一双温柔的小手揩去严巧眼边的泪水。那是一张温柔美丽的脸,像盛开的木槿花一样。一双有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总是那样弯弯的,和樱桃小口构成的笑脸比五月的阳光还要明媚。段花瞿舜英,只不过因为自己曾帮助她解了一次围,便一直那么关照自己,每次自己的心情跌到谷底时,她的出现,总像一缕阳光,驱散那无边的黑暗。
“小巧,是不是班主任又说你什么了?别总这么爱哭。早上的事你不用在意,谁不知道高羞和李伈是什么样的人呀。她们现在这样污蔑你,总有一天同学们会知道真相的。可别为这样的烂人伤心了。”舜英轻轻拂去严巧脸颊上的泪珠,“瞧你,又掉眼泪了。”
严巧只恨自己嘴笨,讲不出什么话来回应这样美丽善良的人儿,于是只能默默地在原地抹眼泪。
舜英拍拍严巧的肩膀,把纸巾贴上她的脸颊:“可不许哭啦。那几个贱人见到你这样可会开心的,别让她们得逞。走,让蒋敬给你讲讲你上次的数学卷子。我送你回去。”
在舜英的庇护下,严巧躲过了高羞和李伈的不怀好意,回到了座位上。舜英狠狠地瞪了她们几眼,她们便像耗子似的缩回去了。
蒋敬把改好的卷子递给严巧,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严巧,胆大些、泼辣些。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