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烟烟声音变成哭喊,不顾北渊咬牙切齿的愤怒,拼命撕扯着他的手臂。
“你这大恶人,混蛋!你以为我喜欢你,就会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吗!你以为我喜欢你,就心甘情愿地让我的自尊,由你随意贱踏吗!
“我是喜欢你,喜欢得一切都可以放弃,喜欢得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牺牲,他们看住了我,不让我见你,我只好在夜里偷偷跳窗出来,在冰冷的夜里等待,却被你羞辱成不要脸的傻瓜!
“你这混蛋!不喜欢我,就不要让红酥手亮起,不喜欢我,就不要拼了自己的性命救我!你这恶人、混蛋!你做那一切,只是为了戏弄我、让我难堪,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当成乐趣一样折磨我。北渊,我恨你,恨死你了——”
纪烟烟的泪像奔流的河,发疯一样地挣脱着手臂。
北渊呆了一呆,松开她的手腕,任眼前的少女头发散乱,满面哭痕,崩溃一般地捶打着他。
刚才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心底的自责。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话,令她这样疯狂,伤心?真的是因为她喜欢自己,便将她当傻瓜一样随意羞辱么?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残忍而卑鄙。
哭喊声突然止歇,纪烟烟身子向后仰倒,竟哭晕过去。
北渊立即伸手揽过,将她搂在怀里。
一颗心,被搅得一团糟,两人的右手掌,都在发着温暖的红光,像跳跃的火焰,难以熄灭。
纪烟烟缓过一口气,睁开眼睛,见是在北渊的怀中,立即挣脱,仍是痛哭道:“你从来就不喜欢我,那就放过我吧,再不要把我当成傻瓜一样耍弄了……”
北渊的心,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北渊将她紧拥进怀里,低下头,深深吻住了痛哭的少女那柔软樱唇。
“不……”纪烟烟嘴唇被他牢牢吻住,脑海里一片空白,一阵天旋地转。
这个怀抱温暖而有力,这是她期待已久——最爱的人的怀抱。
他的唇舌火热,在她唇上辗转吮吸,彷佛想让她看到他的灵魂最深处,那里隐藏着巨大的深情,她抵在他坚实胸膛上用力反抗的手,渐渐变得无力,感觉自己就快要被这愈来愈热烈的吻所融化,就要燃烧掉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可是……这份热情,是真的吗,它真的存在吗?
她不过是个没有自尊的小丑。
他只是可怜她这个小丑。
如果不是……“北渊,你带我走吧!”
纪烟烟从唇中分离出来,用最后一分意志支撑着自己继续说下去,“带我走吧,我不要嫁给白里,不要做什么圣翼公主,你带我走,走得远远的,走到天涯海角,一生一世,自由自在……北渊,你带我走吧!”
北渊浑身像僵住了一样,火热的吻,顿时凉却下来。
果然如此啊……纪烟烟感到命运就在此时被宣判了。
绝望涌上心头,她挣脱了他的手臂,向后退离,悲愤地笑了笑,“你……果然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初冬的月光轻洒进室内,屋中地上,有北渊孤单的影子,屋里一片寂然。
“我不是不喜欢你,”北渊声音干涩,“可是我不可能带你走。”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北渊,”纪烟烟退到门口,她知道她必须要离开了,要把自己残留的最后一点自尊给带走,“现在,我收回当初在岩浆之地的誓言,你去娶别的女孩子吧,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北渊的面容抽搐了一下,心头那种尖锐的刺痛再次掠过。
“关于这红酥手……真是抱歉。”纪烟烟看着自己右手掌心中柔柔红光,眼泪落了下来,她扬头屏息了一会儿,才道:“我会尽量让自己不去……嗯,不去想念……希望这不会给你未来妻子带来麻烦,就算是……
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我不会对别人说起。”
北渊微微垂头,视线看着地面,垂下的右手也轻轻地握紧。
“你欠我的两颗岩浆晶……”纪烟烟含着泪勉强笑了笑,“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要你还,你救我那么多次,就算是……恩债两讫。”
北渊听到“恩债两讫”这四个字,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北渊,你有你的志向,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我祝福你。”纪烟烟努力地微笑,“永远在心底里祝福你。”
北渊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曾说。
风吹进来,纪烟烟掀门而去。
月亮照在她的面容上,脸颊满是泪水。
他第一次真正的亲吻了她,不是么?应该是恋爱的开始,可没想到夭折得这么快,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虽然一直是她在唱独角戏,可是,今天,是她骄傲地宣布这场戏的结束,不应该痛哭,要保持微笑,像个真正的公主,保持微笑……
纪烟烟光着脚,走在落满枯叶的路上,飞奔。身后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纪烟烟没有转身。高大的身影快步出现在她的身旁。
“把这些穿上,我送你回去。”北渊拎着她的鞋和一件长袍,平静地道。
两个人的影子,并排走着。
纪烟烟听到他的声音,看着他的影子,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哭声,可是却泪水滂沱。
北渊就走在她身旁,面容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踩着落叶,沙沙沙的轻响,月亮在他们身后,扯出一长一短两个影子,两个影子就这样,没有重合地默默走着。
“我想起来了,有件重要的事情,”北渊没有侧转头,只是望着前方同样停下来的那个短的影子,道:“你稍等我一会儿。”
纪烟烟停留在那里,只见北渊盘腿坐下,两手似乎是结了一个什么法诀,然后便不动了。
纪烟烟虽然一路上伤心,可是仍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轻轻走到他身旁,蹲下身,见北渊闭目,像睡着了一样。
过了不到一刻钟,北渊身子一动,睁开眼睛。
纪烟烟惊讶地发现他的额头满是汗水,手中却多了一件东西——一根树枝。
“走吧!”
北渊起身,擦擦额上的汗。纪烟烟不明白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重要的事,却也只能闷闷地继续走着。
北渊一边走,一边翻了翻身上,像是找什么东西,最后没有找到,叹口气,拿出血丝金针来。
纪烟烟见他手拿金针,在刚才那树枝上削着。
金针很细很小,用它来削树枝,显然十分拗手,可他一路上仍是不停地边走边削。
下山的路,并不长。
纪烟烟的心像是揪到了一起,今天这一别,恐怕一生一世也不会再见了吧!
可多远的路,都有走完的时候,很快就到了通往客房的路口。
北渊手中的工作也在这个时候做完了。
“送你的。”北渊将手中用树枝削成的东西,递到纪烟烟手里。
纪烟烟接过来,是女子戴的一个小木钗。
“这是我家乡的恒春树树枝。将它削成钗,女人出嫁那天戴了,会……
嗯,一辈子合合美美,不离不弃。”北渊终于肯看着纪烟烟,微微苦笑道:“这是送你的礼物,我的手艺不好,削得不成样子……不过,以后恐怕没有机会给你,只好现在将就一下。”
纪烟烟紧紧将木钗攥在手心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大恶人……”她很快便泣不成声。
北渊站在原地,轻轻叹口气,默然无语。
“大恶人……”纪烟烟抽噎道,“你会忘了我吗?”
“不知道。”北渊微微垂头,“或许……就像风吹过一样。”
纪烟烟的背影消失在前方。
这是最好的结局,但是,风吹过了,能说它不曾来吗?
北渊觉得喉中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他“穿魂匕首”之伤本来就未恢复,为了躲避清仙的天地四时阵又耗费功力,刚才他为了摘下恒春树的树枝,勉强使用离魂之术回到青田村……
或许,令他吐血的,不仅是这些原因吧!
但一切只有月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