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苍穹下,一弯新月挂在当空。二十一骑人马进入玉南山南境的密林。
密林中藤蔓交错,马匹跑不快,这些人跳下来,不得不牵马前行。
林中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啼叫一两声,偶尔也能看到枝头有光一闪一闪,那是猫头鹰的眼睛。
“隐士,晚上走这条路,会不会不平安?”
问话的是一名年近五十的男子,同随行的其它人一样,他的头发如惠国的道士般结成单髻,穿着粗布的青灰色农裳,身后背着一把长剑。
被问之人则是身着一套黑色紧身农的年轻男子,由于戴着黑色的面具,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行动无声,是这二十一人中唯一没有骑马的人。
听到问话,这位黑农男子答道:“木剑师,如果想明晚之前到达云泽城,这条路是最近的一条,但也是最危险的一条,所以请叮嘱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切有劳隐士。”被称作木剑师的中年人点点头,再次叮嘱了跟随的众人。
“放心,我一定会将剑师安全送至云泽城,”黑农隐士言语肯定,“但你们需听从我的行走建议,若是不听,我也没办法保护你们周全。”
“隐士只管指路,我们听从就是。”木剑师言语凿凿。
“那就好。”
年轻的楚国隐士似有股傲气在胸——如果真的有惠国杀手埋伏在此地,那将会是一场怎样的较量?轻按了按剑柄,他紧护在木剑师的身旁,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境况。
密叶遮住了月亮,森林中一片黑暗,藤蔓低垂,像稀落的蜘蛛网一样交织在前方。
地下裸露的大树根不时会绊住脚。
“注意脚下,听说这里的路上曾布有陷阱,血盆大口一样,能将人和马匹一口吞噬掉……”
“注意左右,随时都会出现野怪……”
“更要注意树顶,这片密林之所以被称为‘死亡之林’多年鲜有人走过,是因为几年前楚国有一队千人军马路过此地,全部被射死在这里,个个一箭穿心。”
隐士的话清淡而冷酷,令木剑师和他的随从们陡然一颤,所有关于这片密林的传说齐齐涌上心头。这样一想,林中所有的声响,在这黑暗里听起来全都不正常起来。
木剑师四处观望,越发觉得四周像是有十几双眼睛在盯住自己,不知是天气热还是什么缘故,身上的汗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湿透农衫。
但他又觉得自己此行做了一个多么明智之举,那就是来之前请了楚国最有名的杀手组织——黑隐——来护送。
这名年轻的黑隐,看起来身体削瘦,弱不禁风,但据说是黑隐中级别颇高的人物,这让木剑师微微放宽了心。
“哒哒……”队伍的马蹄声在林中分外清晰。
没有一丝风,然而前方那片密林却树影幢幢,藤蔓宛如活物。
忽然一个黑影从前方密林中窜出来,众人一声低呼,“唰”地全部抽出宝剑。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些,只见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身影飞过,前方来的黑影“砰”地一声落地!
——是一只松鼠。此时已身首异处。
众人深深呼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心中都对这位年轻的黑隐手法之凌厉、动作之迅捷深感佩服。不愧是楚国第一杀手组织。
队伍继续前行。
前方是一面小小的清湖,月光透过枝叶在湖面上落下细碎的光影,蛙声呜叫得异常欢快,就像儿时常听到的这种奏鸣,令人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
“马也要喝些水,我们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木剑师提议道。
随从们牵着马儿到了湖边,但在队伍中的隐士却突然下了命令:“弃马。”
众人都是一愣,有人道:“隐士,过了前面那片荆棘林,前方就是平坦的路了,如果骑马会跑得更快些。”
“弃马。”仍是隐士那不怒而威的声音。
随从们将目光投向木剑师,木剑师没有犹豫,应道:“弃马,隐士说弃马,便弃马,全部步行。”
见首领发话,随从们不得不扔掉马匹。
“弃马是有原因的。”隐士稍做解释道:“前方是荆棘林,虽然不大,但里面只有几条狭窄的过路,只要有人进入,速度都必会放慢,因此这是最容易被伏击的地方。
“稍后听我的命令,各刺马一剑,让它们狂奔进去,如果里面真有埋伏,对方必会有反应。这是初步的试探。”
众人这才明白,均点头,这时队伍中一名随从却问道:“只是马匹而已,若是对方放过这些马,没有丝毫反应,我们通过时岂不是一样还有危险?”
“不会的。”隐士并未介意一个随从如此来问,肯定地答道:“如果真的埋伏有杀手,绝不会放过马匹——要知道,若有人藏在马腹下溜掉,那可是一个杀手最大的失误。”
“扑啦啦——”鸟儿被惊飞的声响。
即使身旁有黑隐在侧,木剑师也感觉冷意袭袭。平生第一次,他生出想掉转回去的想法,空气中彷佛有股莫可名状的压力,压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像某种不可捕捉的气息,就在前方的密林中。
狂乱的马蹄声很快便在林中响起。嘶鸣声中,二十匹马一起奔向两旁长有荆棘的密林小路。
“他娘的!”埋伏在树上的赤壁见林中进来二十来匹疯马,立即对北渊用秘语传音道:“全是空马,马背上没有人,射还是不射?”
除了北渊和赤壁,树上还埋伏有八灵和旋月宫的十名死士,此时箭已上弦,只等北渊一声令下。
无法看清马腹下是否藏人,无法使用绊马索,此时无论用何种手段,都可能引起对手的警觉。而且,放出二十匹空马,很明显便有试探的成分在内。
但若是任由这些马过去,木峰又真的埋伏在马腹下,任务就完全失败了。
马匹一只只从他们眼下狂啸着奔过,因为被刺了一剑,它们奔跑的速度极快。
北渊脑筋急转,手心里有了汗水。
“北渊?快给个答案,是射还是不射?”赤壁有些着急。
如果不下决定,机会转瞬即逝。
“静观其变,然后听我命令。”
一个引敌入瓮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北渊露出了微笑。
玉南山南境同一密林中,两个少女的身影在夜色下轻盈地行走,她们已经走了整整半日,如果晚上不停歇,清晨时分,应该能到达云泽城。
“呼……樱女姐姐,你救了我的命,呼……等到了云泽城,我一定要好好谢你。呼……樱女姐姐……能走慢一点吗?”
头上的鸟毛随着摇曳着,背着幻羽弓的纪烟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只手紧拽着半魂少女的手臂,不然,她更赶不上樱女的脚步。
“哦,对不起。”樱女这才感觉到身旁女孩子的吃力,连忙将速度慢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月已中天,“现在少主……不,北渊他们应该是赶不上我们了。”
其实少主人哪里会来追赶她们?违心地在撤谎,樱女现在的心里其实满是挂念。天上的月亮升起时,后方的丛林中,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已经开始了吧!
她没有参与这场刺杀,没站到主人的身边,不知道他们的生死……她的心里空空荡荡,说不清都装了些什么。
“那个蓝袍大恶人!”
纪烟烟听到“北渊”两个字,忍不住怒喝,声音在黑暗的丛林中传出去老远。
正在想出神的樱女听到她的骂声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纪烟烟的嘴,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吗?”
“那个蓝袍大恶人!蓝袍大恶人!大恶人!大恶人……呜……”怒火冲天的女孩扑到年龄大不了她几岁的樱女怀里,突然放声大哭,“他是想杀了我呢……呜……他下令活埋我……天下竟然有这样狠毒心肠的人……呜……”
“我不过是射了他一箭,我当时也好后悔的……呜……姐姐,我当时好后悔,不是有意要射杀他,呜……他怎么可以这样待我……这混蛋才该杀……”
从没有人这样待过她,纪烟烟把她这个冷酷的杀手当成姐姐,这,应该是件可笑的事吧!
可是樱女摸着她柔顺的额头,听她哭得伤心,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温柔情怀,这女孩如此毫无芥蒂地信任她,如此真诚,不由让她心生怜悯。
但这丝怜悯刚刚出现,樱女就立即惊觉,现在该是探问情况的绝佳时机,她怎么可以不停地在分神?如果这女孩与此次刺杀木峰任务有什么关联的话,她必须亲手杀了纪烟烟。
“你说的对,这样的混蛋该杀。”樱女硬起心肠,又柔声道:“烟烟,不要哭了,有姐姐在,没有人会再欺侮你,姐姐一定把你安全送到你父母身边。”
第一个要做的是试探目标者的父母吧!
提到父母,纪烟烟更是哭得不可自抑,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哪里有爹妈,从小跟着破爷爷长大,那糟老头子整天想着把我嫁出去……我这是偷偷离家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