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感觉身上黏黏的,血流了又流,身体已经虚弱到极点,好像就快要死了。
丞相府的高手们,平时训练的都是杀人的方式。他们互相之间没有友谊,只有下级服从上级,而一旦成为敌人,即使是同伴,亦会毫不留情的下手。
因此,她刚才所中的六剑,剑剑不留情,刀痕甚深以至于血流个不停。
流沙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刚才救她的那个男子怀里,而这个男人,正抱着她奋力前奔。
逃命吗……再厉害的人,能逃得过丞相府的六大杀手围追吗……
血,滴落到流沙脸上——原来这个男子也受了伤。
不……她憎恨男人,死,也绝不要跟陌生的男人死在一起……
流沙用力挣脱,却被抱她的男子箍得更紧,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想活就别动。”
流沙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语气有种让人不能抗拒的威慑,她很想看看这男人到底是谁。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任何一个男子可以不顾丞相府六杀手的追踪来救她的命,但当她费力的抬起头,却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
刚开始她可以感觉到这男子的速度极快,但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男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血滴得越来越多。
已经隐约听到后面追来的脚步声了。
“放开我……让我自己死……我不愿和男人死在一块……”流沙微弱的说道。
男子仍是没有放手。
后面的脚步声更近了,流沙已经听到阿齐的呼喝。
流沙已经准备好要自缢了。她挣脱出一只手臂,想费力掏出自己的穿魂匕首,先给这救她的男子来上一刀。
可这男子好像知道她的企图,压住她手臂并冷笑一声,语气又颇有些无奈的道:“现在你想活,可不容易了。深吸一口气,我们跳崖。”
流沙什么也看不到,就觉心中猛地一抽,失重的感觉立即袭来。耳边是呼呼山风,下降的速度,快到令她呼吸欲止。
“扑通!扑通!”两声惊响,崖上的追兵停了脚步。
阿齐望着崖下深海,立即道:“沿山去搜!一定要将他们抓住!”
醒来的时候,是劈里啪啦的柴火声。
流沙睁开眼睛,就发现头顶上方是突起的岩石,而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个山洞。
她一转头,见到对面一个光着上身、满身血污的年轻男子正盘膝而坐,手拿着一把匕首在火上烤着。
“北渊!”
看到年轻人的脸,流沙的呼吸刹那顿住。
今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抓住这条“金龙”,如今这金龙竟然就在自己眼前,看起来,就是救自己的那个男子。流沙想起刚才在男子怀中闻到的气息,细细一想,果真就是北渊!
可他竟是她今生的仇敌,不但如此,她若能捕获住他这条金龙,就算她杀死了威良亦能抵罪。
流沙脸色惨白,一眼不眨的盯着北渊。
火光下,近一年不见的男子是如此年轻,甚至还有着少年的缩影,而白皙脸庞上,那双漆黑的深眸仍如当年那般寒意迫人。
不过这寒意在看过她一眼后,又令人疑惑的有所消逝。
他收回目光,垂着眼帘,在火光的映射下,眼睛彷佛笼罩着一层阴影。
他专注的烤着匕首,嘴巴抿得笔直,彷佛永远吝啬露出任何笑意。
怎么办?流沙的心咚咚乱跳,先是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她中了六剑,此时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好了。
不再流血,流沙感觉自己似乎有了力气,心头又冒出希望,而捕获这条金龙的想法,比救命之恩来得更为强烈了……
北渊将匕首反覆烤了烤,然后,贴近他左肩上的伤口——那里的伤口已经开始泛起绿色汁液,如果不是五采回到他体内护身,他的毒现在恐怕早已入五脏六腑,并毒发身亡了。现在他要做的,是将受毒的伤口腐肉挖掉,然后止住血。
北渊并没想到对手的旋风刃会有毒,不过在当时,他也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滋啦一声,一阵青烟从血水和毒水混合的肌肤上冒起,成了一团焦黑。他英挺的眉微微一皱,额头立即冒出一层冷汗。
北渊紧捏住匕首,咬咬牙,又一声尖锐的呼啸,伤口处的毒肉便被削下了。
北渊立即抓起一把柴灰敷上刚才之处,然后他仰着头喘了几口粗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流沙见他拿的那把匕首正是自己的穿魂匕首,脸不由得刷白了。
从北渊伤口处冒着的绿色汁液可以看出他在去毒,可他如此的方法,已经够让她怵目惊心,更何况用的还是穿魂匕首!
那匕首本就是用来伤人的,且每一刀都会刺进灵魂深处,搅起有如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连庞然魔怪都抵抗不了……
流沙倒吸一口冷气,在这一刹那,心中被震撼得无法言语,他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般模样。
然而,此刻,不正是制服他的最好时机吗?
流沙在理智与情感之中挣扎,感觉十分痛苦。
“不用担心,你身上没毒。”北渊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却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知道,这恐怕是旋风刃的毒开始发作了。毕竟,还有一些自己用手构不到的伤口处,余毒没办法处理干净。
“我知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流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保持理智的,用冷冷腔调说完后便走到北渊身边,半跪下伸出右手道,“我来吧。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担心你死掉,而是想让你快点恢复体力,对付敌人。我们现在暂时是合作关系,之后各走各的路,你仍是我的仇人。”
北渊的眼睛望着别处,却将匕首递了过来。
流沙接过“穿魂”,匕首尖部染着绿色毒汁和血迹,而匕首把柄上湿润润的,浸着北渊手中汗水。
只要一刀刺进去,从肋骨到前胸。毒气便会进入血液,这条金龙就完蛋了。
流沙内心罪恶的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拿匕首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匕首贴近男子后背没受伤的肌肤,此时泛着一层亮泽,是如此健美。
“喂,要先将匕首在火上烤一烤才行。”北渊提醒道。
“哦,对。”
流沙慌乱的拿起匕首再次烤了烤,看那刀尖滋滋的水气蒸发掉,然后,稳稳握住匕首,一刀便向北渊背部一处流毒水的伤口剐去。
北渊的后背不由控制的瞬间颤栗,焦糊味立时散发开来。可他却是一声未吭,流沙发觉自己还是做不到要这条金龙的命,就如当年在翼奴之城,不由深叹一声。
流沙利索的弄好一处伤口,手抓柴灰的时候,看到北渊垂头闭目像坐定的老僧一样,可唯一不同的是,平抿的嘴唇变成紧咬状,嘴角还咬出血丝来,而两手虽放在两膝上,手指却紧抓衣衫。
流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跟着微微抽搐一下。
她顺手从一堆树枝中挑了根粗的,三两下便将树皮去了,递到北渊的嘴边道:“咬这个。还有四处伤口要处理。”
北渊接了过来,却没有咬在嘴上,而是有些嘶哑的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流沙没说话,表示默许。她再次将匕首烤火,她发觉这把曾给她带来快乐的穿魂匕首,现在却多少有点憎恶。
“你今年十七岁吧。”北渊道。
“对。”流沙微微有些一怔,却没问他为什么知道,问道:“为什么救我?”
这确实是她心底最想问的一件事。虐待、敌对、仇家……无论从哪方面说,北渊都没有救她的理由。
“刚入紫萱宫的日子,一定很难熬。”北渊却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