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的承诺,犹在耳旁.
一切的一切,味道变了.
她说那些珠宝是母亲叫朴妈妈转交的.
金有堇哀怨的看着他.
朴妈妈说三夫人是再嫁,原先有过夫家,丈夫去世以后孤苦无一被吴家买去,后来阴错阳差进了金府做丫鬟,若不是怀上孩子,并不会被扶为妾室.
她依然不能理解的看着他.
实际上,他也是信阳人氏.
那是祖传的一对玉配!
这说明他们其实是异父兄妹啊!
梁十时用力的一拳打在水洼中,渐起的泥水扑了他一脸,他疯狂的一拳一拳打下去,忘我的发泄怨气,爱上自己的妹妹,许诺婚约给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不结束于一切开始之前?为什么偏偏在他们彼此表明心迹以后?
不敢告诉她实情,不敢让她和自己一样承受这畸形的爱带来的痛苦,他不能说,不可以说啊!
她不能理解他会突然变的不爱自己,不能理解他会越来越憔悴,越来越难以镇定,不能理解他总是对自己恶言相向,不能理解他试图爱自己又不得不推开自己的举动.
但是看到他如此折磨自己,难以克制心中的疼痛,想抱住他,想安抚他,想依偎他,却被他狠狠的推开,她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尖叫起来,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凄惨,她冲他叫,冲天叫,冲四周的雨水叫,冲没落的树林叫.
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没有人!她究竟为何要陷入这神秘的旋涡,无法自拔?意识恍惚的晕倒在原来的那个水洼中,只有这刻才能放下因为他突然改变而疼痛不已,流血的心.
风雨中,他抱起她,看着她惨白的容颜,握着她冰凉的手,泪如泉涌.事实无情的,残酷的把他一点点刺穿,放血,撕成碎片,只余下无限的悲,恨,怨,将他从天堂一下拉入地狱,让他们相见不相守,不,连见都变的那么的让人心痛,让人窒息.
自这一天以后,金有堇再也不追着梁十时,也不会哀怨的质问他,或者死死的粘在他身后,醒来以后,看到他那么紧张的守着自己,却仓皇把头侧开,她就明白了.
虽然他的改变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她没有办法忍受,没有办法适应,这几天以来,她用尽了自己的一切手段去体贴他,去关心他,他逃命一样躲,这几天,她哭了,吼了,骂了,他充耳不闻,这几天,她心力憔悴,她生不如死.
而他,不是比自己更加痛苦的吗?
他是爱她的,但是他有不得以,不能诉说的苦衷,她为何还要逼迫他呢?
默然的,她笑着把手抬起来,再一次翻看自己的这双被他牵过,握过,温暖过,亲吻过的手,还记得那晚的决定.
让她用这双手,合十于佛祖坐下,倾尽一生的时间来为他祈福.
为他倾尽一生!
她安安静静的跟随他,在他的注视下走进苏州吴府,走到三姐金瑶贞的身边,微笑着对他一福,向他致谢,目送他萧瑟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她在姐姐姐夫在震惊下,面无表情的说出自己的打算,意志坚定,决不动摇,万难劝解.
他们愕然,他们苦劝,他们沉默,他们无奈,纵使吴勋立即通知梁十时回来,在他踏进颂静庵的那刻,依然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素衣小尼跪在佛祖像前已经完成剃度仪式.
那长长的青丝就放在主持师太身后,另一个小尼的托盘中,佛门中人道,头发代表着人间的烦恼和不良习气,头发剃掉后也就等于去掉了人间的骄傲怠慢之心和一切牵挂,一心一意修行.
对于她而言,这是不是代表,她放下了他?
那个托盘的小尼在转身的时候发现梁十时,低声呵斥,"本庵不接待男客,请施主快快离去!"
她依旧跪在那里,她一定知道是他来了,但是她就如同佛像一样,一动不动,惟有唇瓣飞快的张合,用那银铃般的声音低沉的颂经.
滚烫的泪水从出吴府开始就在金瑶贞脸上爬,喉咙埂的生痛,她竟然阻止不了妹妹出家,眸子不堪伤痛的转向梁十时,身体仿佛千斤一般不能移动,那个在水景中模糊的身影,那个悲伤的让她都为之一惊的身影,像烂泥一样跪倒在庵堂外,喃喃的道,"我是你的兄长,同母异父的兄长."
她笔直着背,淡淡的道,"贫尼发号已忘."随即又快又低的颂经声再次响起.
已忘,已忘,这个法号仿佛是在告诉他,她已经放下,已经忘记,而这也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即使日后的四十多年漫长岁月,她留给他的,是这个永恒不变的背影,永远的跪在佛祖像前的蒲团上,素色的,一尘不染的袈裟,一手转珠,一手置于胸前.低低的,不厌其烦的念经.
他永远都不知道,她是在为他祈福,就像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知道真相的刹那,有多么后悔自己错误又冲动的推断.
然而,现在,就在这庵堂的内外,已忘,金瑶贞,梁十时三人一线间,时间无声的流失,一切,都已经回不去.
悔与不悔也会随着日月交替而不复存在,爱她,终其一生的爱她,无怨无悔.
梁十时在跪倒的瞬间,同样也做出如此的决定.
他机械化的站起来,同来时一样平地飞起数丈,直接落在颂静庵外的翠竹林中,胸口猛然刺痛,来的那么突然,是上次中"冥仙"后留下的后遗症,摇晃的身躯,高一脚,低一脚蹒跚的移动,神志恍惚又迷茫,不知道向何处走,却停不下步伐.
皎月下他在走,烈日下他在走,晨曦间他在走,夕阳间他在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任人侧目,任雨飘零,任风呼啸.
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消瘦,越来越人不人,亦鬼不鬼的存于世,他的心死了,他的身体没有主人,他的灵魂已入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只是无神的向前走,向前走,夜空中突然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那一叫,如同是把他的魂魄叫回到身体里,心又觉得痛,身躯也感到虚弱,他无意识的,本能的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手里握着噬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