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人文课上,除了断了左腿的三十一号还在残着,其他人都恢复了正常,有几个同学当堂阅读了自己的残疾人生活随笔。
一个残了右手的同学是这样开篇的:我断了的右手让我见识到了人性的黑暗。
这位同学通篇都在哭诉老师们的毫无人性,没有体谅他右手的不便,坚持让他完成所有的作业。他的悲惨遭遇得到了全班同学的共鸣,就在大家为他打抱不平的时候,他一脸得意地念出了他随笔的最后一句话:“好在,我是一个左撇子。”
一个左手残疾的同学的生活随笔是一大串排比句:“我本来是一个快乐的左撇子,自从断了左手,我开始学做一个快乐的右撇子,我用右手写字,用右手吃饭,用右手打网球,用右手****.”
三十二号装哑巴的同学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念起了他的哑巴随笔:“在这个学校里,我本来就是个哑巴,没有人理我,没有人同我说话。我再次选择了当一个哑巴,我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但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和我说话。有些人在嘲笑我,用语言侮辱我,我听不见。有些人好奇试探我,想要激我说话,我也听不见。有些人真的把我当成哑巴,对我诉说他们的心事,我一件一件听见了,记住了。想想,也许当哑巴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情。对于有需要的人们,记住,我是一个哑巴,我不会说话,但是我有一双聆听的耳朵和一颗真诚的心。”
哑巴的这篇随笔得了满分,让人心服口服,但是他依靠这篇随笔得到了班上一个女生的青睐,我就死也不服了。
我的随笔如下:
我瞎了,再也看不到蔚蓝的天空,看不到金秋的西陆,看不到即将到来的白雪。
我瞎了,再也看不到父母变白的头发和加深的皱纹,看不到我未来妻子和孩子的模样。
我瞎了,却一点不担心,从醒来到睡去,她都在手边或心里。
她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不同的教室。我牵着她的手,以为我们要去一个叫做永远的地方。
她轻轻抱着我,帮我躲避走廊汹涌的人潮。我轻轻抱着她,以为这个世界拥挤得只剩下我和她。
她坐在床边,给我念别人想象出来的小说。我躺在床上,听着她比我的心跳还真实的声音。
刚失明时,她对我说:别怕,我会陪着你。我在心底默念:不怕,她会陪着我。
第一天她说,我穿着牛仔裤,白色上衣。我想起初次相遇时候她的模样。
第二天她说,我穿着帆布裙,浅灰色衬衫。我想起初次相遇时候她的模样。
第三天她说,我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棕色大衣。我想起初次相遇时候她的模样。
第四天她说,我穿着牛仔裙,大红色连帽外套。我想起初次相遇时候她的模样。
第五天她开玩笑说,我什么都没穿。我开始想象她裸体的模样。
有这么一群人,失明前,他们在我身边。
有这么一群人,失明时,他们在我身边。
有这么一群人,复明后,他们在我身边。
有一个人,一直一直,在我心里。
她愿意借我她的双眼,让我看清一个盲人的世界。
我选择了复明,让她不再离开我的世界。
当我念完这篇随笔的时候,整个教室一片寂静。东方晨说过,写情书的最高境界不是让她知道你有多爱她,而是让她发现她有多爱你。
Nina和我约好放学后在学校后院见面。
当我再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的双眼开始隐隐刺痛,这不是盲人刚复明时的症状,而是我每次流连在她的双眸时都会有的感觉。
她极其配合地跟我对视着,见我有点迟钝,调皮地在我眼前招了招手:“复明啦?”
“恩,爱情的力量让我复明了。”
她假装害羞地看着我,双眼流露的却是满满的得意:“有人告诉我,你把一封情书当成作业交了上去。”
“原稿交上去了,我只能亲自念给你听了。”
说完,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牵住她的右手,却被她看似不经意地躲开了。
比得不到更痛苦的是刚得到就失去,我的心和我的手都深刻地感悟到了这个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