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浊居士之所以为六浊,不仅仅是占得“涎涕泪渍汗溃”六种兽体之浊,也不是因为这六个兽各以“口鼻眼耳身意”为特异而称霸于大荒,更非每个兽各占得“甜咸苦辣酸腥”六味之一,究其原因,乃是他们发现了骰子这种有意思的玩艺儿。
骰子是一个六面体的存在,当每一面都成为方方正正的矩形之时,那么其形成的体必是六面体。
有一面贴地,必有一面朝上,其他四面看向四方,这就像万物存在的根本一样,有高高在上的神,也有暗无天日的奴,而其他的兽似乎机会均等,觊觎着八荒。
当六浊居士惊奇了发现了这样一个存在时,便兴高采烈地宣布要将这个东西当作他们的图腾。
他们在这个六面体上刻上代表每个兽的数字点数,不厌其烦地抛掷,试图证明这个东西的公平性。
事实如他们所料,这个东西是绝对公平的。它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神一样,默默地观察着六浊居士的每一个成员,再在不经意的时刻给予他们想要的答案。
骰子掷出的结果从来不会被置疑,他们对待骰子上的点数犹如读神的旨意。
每当意见有了分歧之时,骰子便成了他们的指路明灯。每当骰子被掷出之时,每个兽的心中都默念着刚刚有分歧的意见,以避免神的误判,因而,从来没有出现过骰子上的点数重掷的情况。
奢厉尽管心有不甘,但是看到众兽如临大敌般地盯着骰子时,还是无奈地等待着答案。
然而娄骰子终于停稳,显示出点数之后,奢厉脸上的愁容展开,并且像六浊一样,开始相信神的旨意。
那骰子停稳之后,上面赫然显示的点数是三。
三是泪貙的点数。
这就意味着此次奢厉是否拜泪貙为师的事,是听泪貙的意见,也就是说,神也同意奢厉拜泪貙为师了。
奢厉看到这个点数,内心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地,他看看泪貙,泪貙还是依然泪眼婆娑,也许是喜极而泣吧。
众兽看到这个答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汗狼对奢厉说,能拜我三姐为师,是你的福分,好好学艺吧。
然而不高兴的自然是涕熊了,他不满地撇着嘴,对奢厉说,不要太得意,他日有你好看的。
就在众兽准备四散各自回居之时,哪知一直未出声的渍豺却大声地说道,等等!
众兽纷纷回头看向渍豺,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以渍豺的性格,奢厉拜泪貙为师的事不会牵扯到他的利益。
我们刚才为何而掷?——渍豺问涕熊。
为这小精兽能否拜你三姐为师而掷。——涕熊回答道。
什么?——渍豺大吃一惊,说道,我以为我们这是定居掷呢!
定居掷是每一旮六浊居士们必须进行的活动,就是大家在一起掷出一个点数,这个点数决定着六浊风居轿的方位,谁的点数朝上,谁的居所便朝上,谁的点数在下,谁的居所便在下。
众兽一听渍豺的话,各自犯难起来。
以往大家在掷骰子前,一定要问清楚每个兽的立场,以免掷到点数后再反悔,因为他们认为,在掷骰子之时,每个兽对此意见的虔诚态度是会感化神并最终达成心意的。
现在渍豺竟然连问题都没有搞清楚,那这个骰子出现的结果注定是有瑕疵的。
奢厉没想到本来顺利的事情竟然会横生这样的意外,他也不明白骰子的结果以及掷骰子时六浊的心态对此事的影响,只是从每个兽犯难的表情便可以看到,这件事非同小可。
怎么会这样?——身为大哥的涎罴发话了,他质问渍豺说,难道之前涕熊没和你说清楚?
我当时在睡觉,——渍豺说,我只听到他催我掷骰子了,便急匆匆地下来了,因为今天正好是定居掷的日子,所以我便也没怎么问。
涕熊连忙推卸责任道,胡说,我明明问你了。再说,你的耳朵是我们里面最灵的,你还能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当真没听到啊!——渍豺有些委屈,说道,都怪你,一直催我,我下来你就要掷了,我也没好意思细问。再说,我明明说让老六掷骰子,你们也都没有意见啊!
为了公平起见,定居掷的每一次掷骰者都是上一次居所在下者。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奢厉有些不解,他心说这有何难,再掷一回不就行了?然而他看到泪貙在一旁表情肃穆,心想师傅都没发话,他自然不能乱说话。
还是涕熊硬着头皮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再掷一回吧?
那这次的结果算什么?——涎罴厉声问道。
这次的结果就当是我们的定居掷吧。——涕熊诚惶诚恐地说。
可是我们除了渍豺,心中都想的是泪貙收徒一事啊。——涎罴说,切莫轻慢了我们的骰神。
奢厉明白涕熊的心思,他就是不喜欢这个结果,想借机重来一次。所幸的是,他们对这个结果看得很重要,根本没有人响应涕熊的号召。
好的点数便会有松一口气的资本,烂的点数只能摇尾乞怜。
那就权当我也知道三姐收徒一事吧。——渍豺说,这个点数就当作三姐收徒之掷吧。
那可不行。——涕熊连忙回应道,这样的结果岂不是假象,你这不是在亵渎我们的骰神吗?那以后我们再掷的结果还会准吗?
可是,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啊。——渍豺默默地说。
你肯定是觉得这个点数作为定居掷的话,你是吃亏的,所以才不认了吧。——涕熊得意洋洋地对渍豺说。
定居掷要是掷到三,那么泪貙的居所在上,同时,三的底下是四,那么渍豺的居所在最下方,其他四兽的居所分布四方。
六浊中没有哪个兽希望自己的居所在最下方,因为那就意味着牛马的宿脉风灵直直从地板吹进,屋里前后左右以及上方均暗无天日。
渍豺瞪了涕熊一眼,说道,早知道我就不说了,让你这样误会我,让大家这样为难。
说的好。——涕熊拍着熊掌说,你要是不说,我们还只当骰神就那么想让泪貙收徒呢!
场面再次陷入了僵局。
尤物,你怎么看。——涎罴悠悠地问泪貙说。
此事已与我有关,我不便开口讲出意见。——泪貙从喉咙里咕囔着说。
好吧。——涎罴狠狠地捏碎了手中的蜂窝,大声说道,我们再掷一次。
再掷?——众兽异口同声地说出,有兽扬着眉毛咧着嘴角,有兽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大哥,那……——汗狼准备说话。
不要说了。——涎罴冲他摆摆手,说,你一定是觉得我亵渎骰神,等我把话说完。
安静了有一须臾的时间,涎罴宣布道,我们再掷,掷的是刚才那一掷的点数,到底是泪貙收徒一事还是定居掷一事。
一语既出,众兽面面相覤。
怎么样?——涎罴看着众兽说,没有意见吧?
众兽皆摇摇头。
好,老二,你说你的执念吧。——涎罴说。
我当然是想定居掷了!——涕熊郑重地点点头,鼻涕差点没甩下来。
尤物,你呢?——涎罴问泪貙道。
是我收徒之掷。——泪貙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么,老四,你呢?——涎罴问渍豺。
渍豺溜溜地转着眼珠,说道,是三姐收徒之掷。
奢厉知道他不喜欢住在最下面,所以只能把此掷当作是收徒之掷了。
他兽的好意未必是好意,也许只是一己私欲,顺水人情的另一头,其实是火焰炼狱。
接着,涎罴又问了汗狼和溃狈,得到的答案是,老五是收徒掷,老六是定居掷。
老大涎罴问清楚各方意见,理所应当地作了一个平衡,他也选了定居掷。
于是骰子再次回到老六溃狈手中,溃狈对众兽点点头,将骰子再次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