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原本漆黑的山谷又陷入一片强制的寂静之中。
山谷间唯一发光的,便是载着六浊风居轿里的那些贯胸牛的宿脉。
那些光自下而上照射着,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照得六浊风居轿一片阴森,照得每个兽都丑陋恐怖。
奢厉看向涕熊,更觉得他面目狰狞。
怎么?——涕熊催促汗狼道,还不动手?
汗狼的手握着铁规,那铁规两头尖尖,只消轻轻用力刺下,定是一片血溅当场。
此时此刻,六浊风居轿里的其余六浊居士也不约而同地飘落下来,各自看着这一场好戏。
涎罴一手持一个蜂窝,边嚼边向地面上吐着渣子,不发一言。
泪貙站在涎罴的旁边,暗自抹着眼泪,欲言又止。
那汗狼看看众兽,不情愿地端起铁规,准备向黑马的胸口刺去。
奢厉看着这个场面,觉得有些残忍。
于是,他壮起胆子,大声喊道,住手!
汗狼停住了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涕熊问,你想怎样?
奢厉心一横,索性脱口而出,他们不是有意而败的。
败就败了,还分什么有意无意?——涕熊吸着鼻子说。
他们本来从背后突袭那一招是可以成功的,是我拖累了他们,才导致他们战败的。——奢厉面带歉意。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和他们一起当贯胸兽?——涕熊一脸奸相。
我是说,——奢厉此时有些着急,但是他看到了泪貙那抹着泪但是带着赞许的眼神,于是坚定了信心,说道,你们这样,胜之不武!
咦?——涕熊狞笑道,回过头来对身旁的渍豺说,四弟,他说我们六浊胜之不武。
我觉得神巫说得不无道理。——渍豺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回轮到涕熊吃惊了,在六浊中,最听他话的便属四弟渍豺和六弟溃狈了,以往六浊中有什么意见不和,都是四弟和六弟支持着他和大哥对着干,才有了他如今的话语权。而六弟又人微言轻,所以四弟的附合对他来说很是重要。然而这次竟不知怎么的,先是《御风术》还是《御龙术》之争,四弟便和他意见有所分歧,还好他仗着夺了五弟的武器,使得他得以占得半数局面。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对这战败的二马进行是否贯胸的事宜上,四弟居然又要标新立异。
涕熊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没有说话,听听渍豺怎么说。
这二马被蒲牢和神巫牵连而败,我们暂且不说。——渍豺说,单就这二马的身份,直属亢骁帮帮主驳象麾下,我们倘若刻意伤害,恐怕会引来和亢骁帮不必要的麻烦。
渍豺一语即出,众兽皆暗自揣摩,有的不屑一顾,有的频频点头。
哪有四弟这样的,涨他兽志气,灭我六浊威风!——涕熊意味深长地看了渍豺一眼,说,这样吧,还是老规矩,我们继续博奕吧!掷到谁的点数就听谁的。现在只有四弟的点数是不贯二马的胸!
众兽面面相觑,没有兽搭腔。
渍豺有些孤立无援,不知该说什么好。
嘿嘿。——涕熊对渍豺说,他把玩着手中的骰子说,怎么样,四弟,看来没有人和你一边啊,你觉得,这个骰子还有必要掷吗?
有必要。——泪貙忽然挺身而出,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也赞成不贯二马的胸!
好!——涕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泪貙,捏着骰子说道,三妹和四弟现在是一边的了,这二马的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呢。——接着,他扬起手,厉声喝道,还有谁想和他们一边?
涕熊料到其他几兽应该再没意见,于是准备掷下骰子。
我。——汗狼怯怯地摸着自己的铁规说,我也不赞成贯胸,至少别拿我的铁规贯。
涕熊没有料到情势急转直下,意见导向竟然瞬间就已被对方占去了一半。
他有些尴尬,看了看六弟溃狈,溃狈冲他摇摇头,意思是他不会改变主意。这一点,让涕熊心中有些欣慰。
涕熊为了确信公平,只好腆着脸去问大哥涎罴,说,老大,你的意见呢?是贯还是不贯?
哦?——一直低着头嚼蜂窝的涎罴这才悠悠地抬起头来,看着众兽,仿佛刚才的讨论他一句都没听到似的。
涎罴啐了一口蜂窝渣,慢条斯理地问道,现在的意见对比情况如何啊?是几对几啊?
涕熊看了一眼众兽,回答涎罴道,二对三,就差你了。
二对三?——涎罴狠嚼一口蜂窝说,是哪边的少啊?
支持贯胸的少。——涕熊甩着鼻涕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涎罴摇头晃脑地说,那我支持贯胸。
多谢大哥。——涕熊总算挤出一点笑容来。
奢厉忿恨地看着涎罴,在内心里暗自咒骂这个只为了平衡大局而毫无立场的还把自己看得很重要的奸罴。
既然这样,我可要掷骰子了!——涕熊再次抬起手来,将骰子高高地举在空中。
慢着!——泪貙忽然开口道,我看还是得让没有立场的来掷。
涕熊没有好气地说,三妹,你怎么了,这里哪个兽没有立场啊?
泪貙又将目光投向了奢厉,众兽也再次用目光簇拥起奢厉来。
他怎么没立场了?——涕熊说,他的立场就是不让贯!能叫没立场吗?你忘了胜之不武是谁说的?
虽有立场,但无宿脉!——泪貙说着,上前一把抢过了涕熊手中的骰子,塞到了奢厉手中,暗暗地攥了攥。
奢厉无奈地再次被推到了漩涡的正中。
他看了看地上的二马,低声对他们说,对不起啊。
二马连眼都不抬,也没有回话,像是失了魂一样地瘫坐在当场。
奢厉硬着头皮,抬起骰子来,此时的骰子在他手中似有千斤重,他似乎手无缚鸡之力,颤颤微微地将骰子拔起,准备投掷。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能掷到如意的点数啊。
越不想,越无欲,越想,越想随心所欲。
奢厉脑海中回想起上次掷骰子的情景,虽然当时也紧张,但是他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只能记起在看到骰子点数的那一刻,他是快乐的。然而现在,他不仅紧张,更是害怕,害怕自己一念之差一手之失,便害了二马。
任何轻微之事,一旦牵扯上责任,便沉重起来。
终于,他心一横,将骰子从手中抛出。
骰子在地上任意滚落,他的胸腔中掀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