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口中话头未落,右手扬起,一道蓝色光芒激射而出,那光芒身形甚小,却耀眼夺目,迅捷异常。鼠丑去势正急,且事出突然,如何避得,正击中使着“寒魄神掌”的左手。那蓝色光芒击中后,便如滴入水缸的染墨,扩散开来,顷刻间包裹了手掌。鼠丑也觉手掌有恙,但一心要毙沙石而后快,仍不减势,“噗”的一声,左掌拍到沙石胸口。沙石却不吃痛,露着两排大牙鬼笑。这一下将鼠丑吓得着实不轻,身上戾气登时去了一半,沙石胸前抵着他的手掌上前一大步,躲过扫背的白骨鞭,与那鼠丑脸贴脸对视着。沙石“哈哈”一笑,轻身跃起,双腿盘着鼠丑腰间,将其骑倒。
白斩山在房上观战,暗忖道:“这呆头侍卫怎么会清风门七色神芒中的‘蓝芒术’?这‘蓝芒术’是消解气劲的上乘法术,若不是那鼠丑有戾气护体,恐怕全身的气劲都会被卸了。”
鼠丑久经战阵,即刻定神,使了一招“金身罗刹”,挺立站起并将那沙石弹出数丈,潜运戾气,察觉左手已复,登时又抖擞了精神。
便在此刻,沙漠大喝一声:“沙沙沙沙!”
鼠丑讥嘲道:“本就是性命相搏,何须你再叫嚷‘杀杀杀杀’,真是痴儿!”
却见四人闪电般窜至鼠丑四周,沙石沙砾如先前那般原地转圈,然后伏地作乌龟模样,而沙漠沙丘则金鸡独立,双臂上下扇动,好像翅膀一般。这一幕诡异至极,鼠丑连同观战的白斩山均是不明所以。紧接着,两只乌龟喷流如柱,那鸟状的沙漠沙丘则在臂下卷起红色霞雾,寓风而出,两道水流和两股霞风相交相合,风助水势,水长风力,围成数丈宽的四壁,上达天穹,映得整个画翠城时而茜红时而湛蓝,四壁内里不断交错飞出风刃水枪,如流矢鸣镝般满腔都是,无立锥之地。
鼠丑此时才明白所谓的“沙沙沙沙”竟是一个结界,只是此时明白已然晚了。这结界的最精妙之处不在于内里的凌锋利刃,而在于维持结界的所耗甚微,结界一旦形成,其中的风水相辅相生,互为滋养,施术者只需在外牵引,根本不需多施气劲,相比之下,受困者则如身处油锅沸鼎、刀山火海之中,焉能不用全力。且此阵四壁有如精钢陨铁,难撼一厘,如此以逸待劳,纵是大罗神仙,一旦受困,也只有等死。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时辰,鼠丑腿部被斩了一刀,在风力牵引下,竟流血不止,直作泉涌。再不多时,鼠丑气劲疲殆,加上失血过多,已是神情迷离、眩然欲晕,恍惚间,又添数到创伤,此时,即便想求饶认怂也是没了力气。
此时东方既白,红日半露,院内依旧一片肃杀,鼠丑周身血淋满地,随时便要去见阎王。
突然间,沙丘一声大叫,仰面跌倒,双腿没命地乱蹬,手捂着后颈,惊恐莫名地嚷道:“爬进去了,啊,爬进去了!”
这结界法阵四方平衡,缺一难支,登时瓦解了。紧接着院角墙头一道白绫飞来,将那依旧舞者白骨鞭、踉跄欲倒的鼠丑拦腰裹住,一拉提走。其余三兄弟也不去睬,径直扑到沙丘身旁,七嘴八舌地问,手也不闲着,前前后后地摸索,而那沙丘却只是道:“爬进去了,哎呦,进去了!”
原来是拓跋如水和那老妇前来救援,拓跋如水将“无声灵蛇”与“游心针”结合,趁着四兄弟全神贯注之际掷出,正中沙丘后脖颈,待法阵瓦解,老妇施白绫救了鼠丑,三人遁去。也亏得沙丘气蕴深厚,且未散气,那蚊针在经络内遇阻,一时不能速进,否则沙丘哪里还能叫嚷出这许多来。
这四兄弟不通医理疗伤之道,乱作一团。
檐上的白斩山暗道:“那宝石极可能便在这四兄弟身上,现在一人受伤,结不成法阵,且此刻他们心神大乱,我若去夺定能成功。”但随即想到:“大丈夫行走天地间,纵然是抢,也应抢得光明磊落,怎能趁人之危,岂不叫人齿冷。唉,白斩山啊白斩山,你竟动如此脑筋,猪狗不如。”
白斩山轻身落下房檐,来到沙丘身边,那四人竟毫无反应。
白斩山联想起客栈中四人的死法,再结合沙丘的“爬进去了”,已明关节之八九,道:“我来试试。”
除去沙丘上身衣袍,细观其后颈,果然在大椎穴附近发现一处极小的红点。
白斩山立即到:“你强门穴,你神道穴,你心脉四周,各注入三成清气,快!”
三人当时焦急万分,已忘了斗嘴,全都麻利地按白斩山指示行动,白斩山在大椎穴以掌力牵引。红点处滋滋地流出血液。
过了片刻,白斩山道:“强门转风府,神道转身柱,五成清气。”
又过了片刻,白斩山道:“七成清气。”
不多时,听得“嗖”的一声,大椎穴出迸射出一道红线,带起点点血滴,那蚊针已被逼出,飞入墙体。
沙丘也立时清醒,只觉后颈湿涔涔的,伸手一摸,竟是血迹,一把抓住白斩山道:“你这白胡子老头吸我的血,快快还来!”说罢,一口咬向白斩山手腕。
沙漠忙给了沙丘一巴掌,道:“你这蠢驴!”
沙丘道:“噫,我怎地是蠢驴?”
沙石道:“为何不能是蠢鸡、蠢鸭、蠢鹅、蠢狗,偏偏是蠢驴?”
沙砾道:“蠢鸡、蠢鸭、蠢鹅、蠢狗也是不对,二哥又不是鸡鸭鹅狗,应该是蠢人。”
沙丘道:“噫,我怎地是蠢人?”
那四兄弟兀自在那说个不停,完全把白斩山忘了。白斩山苦笑一声,见天色已经大亮,不便再留,便轻身走了。
白斩山出了王宫,将夜行衣反穿,松了绑带,便是一件宝蓝色薄夹袄,回走的路上不断思索怎么与众小辈解释,及至走到客栈门口,也没想出个万全的借口,见到众人,只好道不凑巧,宝石不在王宫,若再多问,则充聋作哑了。
吃过早饭,白斩山才多了话,道:“事到如今,只有去参加那招亲,应赘驸马了。”
风玲儿抢到:“那让大师兄和猴子去就好了,少白哥哥不能去!”
白斩山道:“放心吧,我这老幺直不愣登的,哪家公主能看上。”
风铃儿道:“既然看不上,那便也不用去试了!”接着又附在姜少白耳旁道:“少白哥哥不要多心,我是哄骗你师父呢。少白哥哥是最好的,当然不能去了,否则一准被那公主相中。”
白斩山道:“那彦龙和猴子你俩参加吧。先前咱们顾虑恐坏了公主清誉,我这有一个补救的法子,你们看看如何。在取得宝石之后,一寻得空隙即刻便走,我在城楼处先运起风行宝物,待咱们站定后,再发洪声,就言是我等专为宝石而来,未碰得公主一个指头,当即再毁了婚约,如此一来,众人心里明镜,也不至误了公主。咱们说完即走,想那四兄弟也追不上。”
段风道:“什么四兄弟?”
白斩山道:“是王宫的几个侍卫,无甚紧要的。我在来时路上打听到,这番邦每年三古青节都要举办箭术大赛,射的准夺了魁首便能得丰厚奖品。既然是招亲大会,难免一番比试,而且选在三古青节,多半就是比射箭。好在你二人学过射箭,趁这当口,赶快温习一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计议已定,白斩山一夜未睡也不觉得疲惫,随着众人到城中游玩。牛彦龙只身离队,去购置那练习用的弓箭,买办途中发现这画翠城较之昨日又多了许多外地人,想来无非是冲着宝石或公主而来。牛彦龙挑了两张缀角桑木硬弓,一百枝箭,便往城外走去,要寻得一空旷处,置上草垛,预备来日练箭。出城约走了二里,行至一高崖下,崖下甚是宽阔,只一条河流,正是练箭的好去处。牛彦龙一时技痒,扯箭搭弦,挽弓如满月,箭指斜阳,“嗡嗡”,箭去处,硬弓兀自颤动。这一箭之程足有寻常人的两倍,牛彦龙正自欣喜,却听得远处“啊呦”的一声惊呼。牛彦龙大惊失色,暗道:“莫不是射着了人?”没命地望那响声处跑去。
正是:一时豪气挽桑弓,却中日下无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