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林溪一动不动的听完了林镜缘的身世,眼睛大睁,吃惊的无以复加。
他虽早就知道林镜缘乃是孤儿,但却从未想到过自己那严肃认真的大师兄,竟然曾经度过了如此凄惨的童年,一念及此,林溪心头也是悸动不已。
林游风默然片刻,继续道:“我见他身世可怜,便把他带在了身边,收他为我的第一个弟子。因着战乱,他也没有名字,而我与他既因一面镜子结缘,我便让他随了我的姓,取名为林镜缘。如今数十年过去,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放眼整个天启星也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为人师表的,见得自己弟子如此出息,我这心里,那是欣慰的很...”
说到这里,林游风转头望向林溪,目光渐渐转为严厉,开口道:“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吗?”
林溪闻言,眼角一跳,不自然的垂下了头,耳边但听得林游风继续道:“你大师兄在我门下这数个弟子之中,论天赋,论起点,都可谓是最差,他刚刚觉醒灵力时,所拥有的纯阴性灵力乃是最低品质的,肉身更是先天不足...”
“可是如今,他在我这七大弟子中,无论是修为还是处事手段,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林游风说到这里,已是声色俱厉,继续道:“你与他相比,论天赋,乃是上佳!论起点,更是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倍!可就是这样的你,出去转悠了一圈,不过见识了这外面世界的冰山一角,就把你吓得不敢再下山了!?”
林溪从小到大,还从未被这个整日嘻嘻哈哈的浪荡师父如此严厉的训斥过,当下羞惭满面,一声也不敢吭。
但见林游风面色肃然,大声道:“那张武放弃了自己二十年的冤仇,拼上自己性命才救下来的家伙,难道竟是一个如此不中用的窝囊废么!?”
“他因你而死,这的确不假!可如今事情已然过去,你若是仍旧如此执迷,便是践踏了张武的一片好意,更贬低了他死去的价值!”
林溪被骂的心头巨震,脑中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呆坐片刻,忽的泪流满面,道:“可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不算亵渎了张武叔的恩情呢?”
林游风见得他如此,心下也是有些不忍,但面上冷硬依旧,袖袍一拂,转身大步行出,只留下一句话在这屋内盘旋:
“你为什么而后悔?为什么而流泪?为什么而痛苦?所有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等你想明白了,你自然知道你现下最需要做些什么!”
林溪泪痕未干,呆呆的坐在床上,方才林游风的话语在他脑海里盘旋回响,久久不息。
林溪闭上双眼,将那夜山谷一战的全部过程,重又从记忆的角落挖出,细细思索之下,林溪痛苦的发现,自己在那一战中,起到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
得知师兄有难,自己迅速赶去支援,可慌乱之下竟是谁都未曾告知,若是当初去官府处告知详情,凭那些书信和自己的身份,必能拉来增援,若是如此,说不定后来情况便不至于那么被动。
自己赶来以灵符和异灵器助了师兄一臂之力,可如今想来所能起到作用其实也是有限,那些异灵器若是仍在师兄身上,他本人必能比自己运使得更好。
自己在这性命交关的死战中几度犹豫,更是被三皇子三言两语便玩弄于鼓掌之间。
一幕幕情景在林溪脑海中回放,令林溪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是羞愧,抱头趴伏在床上,哽咽抽泣不止。
林溪将那夜血战给自己带来的惨痛伤疤,重又血淋淋的揭开,最终痛苦的发现了一个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我...实在太弱了......”
无力感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一般,紧紧的攫住了林溪那本就脆弱无比的心,令他无所适从,只能被无尽的自责淹没,缩在被子里小声哭泣。
如此这般啜泣片刻,林溪突地昂起头来,泪水飘洒,眼神却是坚定无比,朝着门外大声喊道:
“我...如今在外面的世界里,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淬体境小修士!我的实力,哪怕是在那些稍有成就的修士眼里,也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我会刻苦修炼的!我会变得很强很强的!强到任何人都无法打倒我!强到威名响彻这颗天启星!强到。
能够守护任何我所珍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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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游风静静立于门外,听得林溪这发誓般的呐喊,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轻轻转身,便要回到自己的居所可还没走得几步,目光微瞥,便见到了一个人影,正悄声立于数丈之外,眉头轻锁,脸色略有些苍白——正是林维。
林游风见得是他,笑着走上前去,询问其伤势如何。
林维看来却是情绪不高,回过话后,便是不再开口,林游风看他似有心事,便也不再问询,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默然无语。
走得一阵,林维见已远离林溪那座小屋,便斟酌语句,缓缓开口道:“师父,你这样激小师弟,对他怕是。有些早了吧?”
林游风脸上笑意不减,回道:“早么?我不觉得啊,你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也比他成熟多了啊。”
林维有些急切的回道:“可那是在战乱年代,现在时代不同了,正因为我们几个幼时过的都不容易,我们才更不想让他过早背负太大的压力..。。”
林游风听得此话,面色也不复平和,轻叹口气,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他既生在和平年代,那么性子温顺些,也是在情理之中。可如今他不慎遭逢重变,若是不能靠自己走出来,我只怕他从此变得性格懦弱,整日畏首畏尾,那可就难成大器了啊...”
林维却是急道:“他才十岁,我们可以慢慢疏导啊,如今你引他立志最强,修道路上多坎坷,说实在的,我并不愿他为追求一个毫无用处的最强名号,而赌上自己的性命!我只愿他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哪怕不通人情世故,我偌大个流风门,难道还不能护他个一生安稳?”
林游风闻言,皱眉不语,沉吟片刻,目光却是不再看向林维,极目远眺,望向流风山周围那片方圆百里的林子,怔怔出神。
良久之后,林游风长叹一声,道:“老四啊,你...知道老七的出身来历么?”
林维被问得一愣,茫然回道:“小师弟他。不是遭人遗弃的孤儿么?”
林游风止住脚步,望向头顶那无尽苍穹,怔立不语,山上罡风吹来,刮得他衣袍簌簌发抖,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意。
站的半晌后,却听林游风缓缓开口,声音里似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倦意,淡淡道:“算了。今天我累了,回头给你细说,你只需要记住,你师弟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如那普通世家子弟一般懵懂度日,早晚,他都会被卷入战火之中。既然他命定如此,那么我们能做的,便是尽量让他变得强大起来,使他在那日到来之时,不至于受命运的摆弄...这次下山,算是一个契机吧,虽说确实是早了点...”
这一番话说来,直把林维听得云里雾里,抬头朝林游风望去,却见他傲然挺立于风中,衣带飞舞,长发拂动,神情忧郁而深沉,一派高深莫测的高人气度。
皱眉沉思良久,林溪突地开口,狐疑的问道:“老头子,你唬我的吧?还给我扯啥命运?我可不记得这世上有什么扯淡的占卜术,一大把年纪了,在你徒弟面前装什么神棍!”
这吐槽当真犀利,直把林游风听得一个趔趄,高人风范毁于一旦,只见他转过身来,气急败坏的跳脚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师父啊,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林维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不屑的哼了一声,道:“算了算了,姑且信你一回。对了,今天我收到一封拜帖,是在洛国境内新成立的一个宗门,叫什么‘德武门’,说是宗门新立,仰慕我流风门的威名,想寻个日子来我流风山拜访一番,你看怎么回?”
林游风一听这话,当即把头一扭,随便摆了摆手,道:“什么‘德武门’,听都没听过,我要回去看视屏了,这等小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林游风拍拍屁股,看都不看林维一眼,昂首挺胸,一摇一摆的回屋去了。
林维一脸无语的看着林游风远去的背影,不忿的碎碎念道:“整天当甩手掌柜,还要我信你这不靠谱师父?哼...大师兄要修养,二师姐...更不靠谱,还是让三师姐操心去吧!唉呀呀,今天天气不错,回去睡个回笼觉先!”
想到这里,林维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亦是昂首挺胸,一摇一摆的走回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