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飞溅,飘洒在空中,猩红而妖艳。
张武头颅被洞穿,一双虎目圆睁,瞪得好似要滴出血来,干裂的嘴唇翕动,可却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扑”的一声闷响,林溪重重的摔落地上,他小嘴微张,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武的方向,欲待要站起,可眼前如此惨状传入脑中,林溪心头一空,四肢一阵发软,竟而爬不起来。
三皇子眼神阴翳,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略微气喘,就那么持剑而立。
突地,张武瞳孔一缩,发出一声似怒吼、似哀鸣的喊声,右手一动,持刀上撩,带着一股与敌俱亡的悲壮气势,要将眼前之人开膛破肚!
可狡诈诡变的三皇子,怎会被这要害受创,已成强弩之末的张武所伤,但见他身子飘然后退,避开了张武的临死反扑,同时手臂回缩,将剑自张武头内抽出。
剑刃撤回,只留下一个血流不止的恐怖伤口。张武身躯一阵摇晃,鲜血自前额流下,染红了他半边面颊,浸湿了他半身灵衣,缓缓地淌落在地下。
血漫黄土,人亦不支,清冷月光下,却见张武那高大的身体,彷如被人砍倒的古树一般,慢慢向后倒去。
“嗵”的一声巨响,张武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荡得地上尘沙弥漫。
林溪呆呆的卧于地面,这一落地响声入耳,激得他浑身一个哆嗦,双目这才有了焦点,彷如从噩梦中醒来一般。
林溪突地爬起身来,拼命抑制着自全身各处传来的冰冷感知,一步步的挪到了张武身边。
“张武叔.死了?他.真的死了?搞错了吧.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林溪双目无神的看着张武额前那恐怖的伤口,脑中只是空洞的回荡着这样的想法。
这般呆立片刻,林溪渐渐开始低声的自言自语,反复呢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到得后来,整个山谷都在回响着同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喊得片刻,林溪忽的止声,缓缓转头,双目赤红,盯住了一旁驻剑而立,不住喘息的三皇子。
发出一声狼嗥般的怒吼,林溪手中刀剑狂舞,如疯似魔的冲向三皇子!
“你害了我张武叔!!!!”
三皇子消耗颇大,正自调息,忽见林溪发了失心疯一般不要命的杀来,也是不欲与其纠缠。当即后退数步,口中喝道:“他是为救你而死!害他的不只是我,你也是凶手之一!”
此话入耳,林溪立时停了动作,僵立当场。思及方才情势,竟无言反驳。僵的半晌,手上脱力,刀剑哐啷落地,缓缓走回张武身旁,跪伏而下。
见得张武那满是鲜血的熟悉面容,林溪鼻子一酸,眼泛水雾,大滴大滴的泪珠随风洒落。
忽的张武身子一动,竟然有了些许生气,头颈转动,艰难的对向了林溪。
林溪见状大喜过望,顾不得擦干眼泪,便从空间灵器里取出各种灵药,不要钱一般往张武嘴里送去,同时取出灵符,扣在掌中,以防三皇子再度来袭。
三皇子见得林溪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却是无动于衷,冷笑一声,道:“没用的,他的肉身要害已被我摧毁,元神亦是受创,凭他的修为,根本毫无生望,再怎么做也就只能残喘片刻而已。”
林溪闻言,心下一乱,但仍强作冷静的回道:“方才你受了那般致命伤,不也是活下来了?少在那危言耸听!”
三皇子耸了耸肩,自胸前衣襟取出一个断成两半的小玉坠,扔在林溪身前,冷然道:“那是因为这个,它能在佩戴者将要受到致命伤时保其一命,只有绝顶高手才能制作,你也有这个吧,所以方才你才能受我一剑而不死。”
林溪见得这玉坠样式,与那日林游风在流风山上送给自己的大同小异,刚才自己将要被刺穿时胸前光华大作,剑刃崩出,想来定是此物之功。
想到此处,林溪心中一凉,但却不愿放弃这万一的希望,依旧不停地将灵药送入张武口中。
张武目不视物,但听声音仍知道是林溪在他身旁,便也就咽下了送到嘴边的灵药。过得片刻,张武以残存灵力护持元神不散,勉强的吐出了几个字:
“算了吧....我...已不治,不要...浪费丹药了...”
林溪听得此言,眼泪直往下掉,但手上却是不停,依旧小心翼翼的将灵药送去张武口边。
张武感知到嘴边异动,当下嘴角一咧,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断断续续道:“你这.孩子,还真是...犟,对了...,你...为何竟会来此?”
林溪哽咽道:“我看到了你留在旅舍内的空间戒指,无意打开后发现了里面的书信,担心师兄,所以...”
张武闻言,艰难的发出一声苦笑,道:“那东西...是我计划在杀了...古澈寒之后,嫁祸给...那夜随他杀我亲人的军官的,早知会被.你这小鬼发现,还不如...不放呢。”
林溪流泪不止,道:“对不起!对不起张武叔!要是我不来的话,你就不会...”说到这里,突地想到要是自己不来,师兄可能就真的遭遇不测了。思及此处,林溪心乱如麻,当下止住话头,垂泪不语。
张武虽已处在弥留之际,却也能明白林溪为何不语,僵硬的保持着那难看的笑容,道:“不必...挂心,我...并不怪你,不管...怎样,你救了...你师兄,这样...很好。”
说到此处,张武突地面色红润,气色好了不少,说话间也不再吞吞吐吐,这却是回光返照了,到得这步田地,已是无人能救。
张武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嗓音,喘了口气,缓缓道:“方才...那古澈寒假死,我也真就以为他是死了,那一刻二十年心愿得偿,一瞬的痛快过后,却是无尽的空虚。想来我卧薪尝胆二十年,却始终背负着仇恨无法脱身。古澈寒倒地那一刻,尽管不想承认,我...确实有一种解脱之感,所以哪怕他其实未死,我对他,也已经恨不起来了。或许,从我再度冲出与他相战那一刻起,丧失信念的我,便已注定要败亡...”
“你...真的很像我儿子,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所以无论那古澈寒是否使诈,我都...不后悔救了你。”
“跟你相处时日虽短,可我...真的把你当成了我儿子一般,或许这只是我思念儿子的执念吧...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林溪听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张武循声摸索,抓住了林溪的手,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道:“我前半生虽是一介布衣,但却幸福美满,后半生遭逢大变,从此便以复仇为终生目标,为此不惜害得我祖国数千将士喋血荒谷,更是对昔日袍泽施以暗算。种种作为如今想来,却是多么的可笑,我为杀了我心中的恶魔,自甘变成了一个比之于他甚至犹有过之的恶魔。是否值得,我不知道,可我.只有这一个选择啊...”
“人心越善,越会被自己束缚住,若不得解脱,说不得,便会就此沉沦入魔道。你要留意,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勉强说得这许多话,张武已是心力枯竭,面向林溪,再度勉强咧出了一个笑容,随后身子一软,就此逝去。
林溪双目含泪,眼睁睁的看着张武咽下最后一口气,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将出去,右手按在胸前,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绞痛。
痛彻心扉,伤入骨髓,林溪五内俱沸,只觉心内憋着一股令人烦闷至极的郁气不得抒发,佝偻着身子,林溪眼前一片模糊,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不休!
突地,林溪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如虎似狮的奇异啸声,混乱的内劲放出体外,在其身周狂暴震荡,卷起沙石无数!
林溪被眼前张武的惨死刺激得心神激荡,内心深处却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怒气勃发之下,扰乱了体内劲气的正常循环,以致于走火入魔,竟有自毁的迹象!
林溪眼角带泪,一头黑发狂乱舞动,手脚胡乱的朝空中乱抓乱踢,嚎叫不止,声音痛苦至极!
就在林溪即将自毁的时刻,在其面前,忽的一道人影闪现,快若闪电的一指点出,正中林溪眉心!
林溪受此一击,身子一僵,便缓缓平息下来,双目轻轻闭上,向后倒去。
那人影伸臂一托,便接住了林溪,却见他衣袍沾染血痕,脸色苍白,正是林维。
林维击败那六人之后,便一直静坐调息,运使体内残存灵力要逼出血蛊咒术法和所中剧毒,是以无力他顾。而他直到刚刚才逼出蛊毒,欲待救护林溪,可为时已晚。
林维轻轻地将林溪身子放在地下,以自身灵力梳理他体内混乱的内劲,探查他的伤势。
三皇子见得林维已是复苏,移步上前,便要去凑在他身边。
可尚未走近,林维冰冷的声音传来,令三皇子前行的脚步一僵。
“方才你以我为挡箭牌,以及伤我小师弟的作为,我虽未能看见,以灵觉却能感知得到!”
三皇子听得此话,面色便有些不自然,欲待回话,林维却冷冷的打断道:“你那穿心一剑,刺得可当真是狠辣啊!我小师弟虽有保命玉坠,可他一直贴身佩戴,并未露在身外,如我所料不差的话,你在出手之时,并不能确定他是否有这保命符。”
三皇子眉头一挑,低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林维回头,盯住三皇子,道:“你虽受那致命一击而未死,可再打下去,依旧胜不了那张武,欲要装死诱其过来查看,可他偏偏未如你愿。而若时间一久,张武心情平复,必能察觉你其实并未身亡。若是以前去查看的小师弟为质,他却掌握有天引界,引力操纵下,必不可长久挟持.....于是你铤而走险,决定赌它一把,赌我师弟身上有着保命玉坠,并以此设计,要了那张武的命!我说的对么?血河皇子?”
此话一出,空地中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沉默片刻,却见三皇子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假笑道:“林兄说笑了,我贵为大洛国皇子,怎会有此等想法。那时我重伤之余,气怒攻心之下,不慎做出那等鲁莽举动。能铲除叛逆,实也在我意料之外。”
林维一言不发,只是凝视向三皇子,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无形间似有着一场看不见的交锋。
对视半晌,林维忽的一笑,道:“想来也是,那时你三皇子已经受伤如此之重,怎会有时间去想这么下作的法子呢?想来是我多心了...”
三皇子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脸上重挂微笑,开口道:“是啊...”
话未说完,三皇子突觉身前一股大力传来,正撞在他胸前,打得他口中鲜血狂喷,向后飞撞在岩壁上,撞得碎石四射,随后重重摔落在地,一时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远处,林维缓缓收拳,冷冰冰的道:“不过既然已经伤的这么重了,再多伤一些,想来也是无妨吧...”
与此同时,原本漆黑天穹之上,突地洒下耀目灵光,映得山谷内亮如白昼。
林维抬头望去,眉头轻皱,自语道:“看来那边的战场,也要分出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