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朝阳蔓延出道道柔和的光芒,透过草叶尖垂下的露珠,映出团团朦胧的晕彩。
苍茫大地之上,一片密林拱卫一山,扎根于一开阔的平原,显得颇为奇怪,夜刚过去,林中活动的动物并不多,只有隐约的鸟鸣虫叫声和溪流声传出。
一阵窸窣声响起,一个看着三岁左右、浑身未着衣物的小男孩,像婴儿一样四肢着地,艰难地从溪边的草丛中钻了出来。小男孩稚嫩可爱,略长的黑发刚刚触及肩头,一双点漆般黑亮的眸子闪动着纯净的光芒,他浑身上下都是被草屑黑泥擦出的纵横交错的污痕,但奇怪的是尽管地上不乏锐利的石片,他的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兴许是被水流声所吸引,他晃晃悠悠地爬向了溪边,伸出一只小手向溪水探去。指尖刚刚触及水流的时候,他便被水的凉意刺激得缩了下手,不过很快他就适应了,再次将手探出,慢慢地将手完全浸了进去,一边打量着透明水流下机警的游鱼,一边感受着水流冲击手掌的奇妙觉知。
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拨动水流,看着清澈的水流在手边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他疑惑的歪了歪头,随即又不断地扬起水向四周乱洒,水珠溅湿了他的小脸和黑发,感到极为舒爽的他发出了清亮的笑声。
似乎觉得不过瘾,他身子一动,就要爬进溪中去玩耍,而就在他半个身子将要栽入溪中的时候,在其身后,一只大手探出,抓住了他的小脚,小男孩骤然被抓,慌乱下双手一滑,半颗小脑袋便埋在了水下,着实地呛了他一下。好在大手的主人很快就将他拽了回来,小男孩只觉身子一轻,待他睁开眼,天地便翻了个儿。他挣了几挣,迷惑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把他倒拎在手中的人,却见面前一身穿浅蓝色长袍的男子,银白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至腰际,一张俊朗的脸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显得有些冷峻的眼睛,此刻也正带着些许疑惑,看着自己手上的小不点。
这是一片颇为广阔的林子,方圆数百里,入目之处皆郁郁葱葱,林里泉流掩映,青松翠柏,看着也挺自然,但林间偏偏有一条青石铺路,宽逾十丈的笔直横贯丛林的大道,硬生生破坏了这种谐调感。林子本无名,只因此地有一名声极为响亮的山名流风山,人们便也随意地叫它流风林。要说这流风山,山高数百丈,说高也不算高,说矮也不算矮,风景只能称得上秀丽,要说唯一有点不寻常的地方,那就是这山自山顶至山腰,硬生生少了一大块,像是被人从山顶一路斜向下劈,劈到山腰再横向一削,就这么弄出了个完美的平坡。而在那空出的地方则是建了一些殿宇楼阁,远远看去倒挺像那么回事。
这么一座平平无奇的山,能声名远扬,自然是因为山上的人。住在林子左近的人都说山上住着一群深不可测的高人,打个喷嚏能吹翻上千斤重的巨石,那流风山上的缺口,就是有次上面的高人比武时不小心弄的。
那条贯林大道,起始处正是流风山山脚,也不知是谁铺设的,山脚下也同样有一条笔直通往山腰的青石阶梯,端的陡峭异常,让人怀疑是不是脚下一滑就会直接一路滚下来跌死。沿着阶梯上去,迎面便是一极为宽阔的广场,占了空地的一大半,但是上面却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银发男子,背上背着一个浅蓝色包裹类物体,默默地向着广场后的大殿行去。
正行之间,大殿旁的小屋内走出一个睡眼惺忪,发丝凌乱的青年男子,这男子倒生的个好皮相,一头绿色及肩长发,面如冠玉,桃花眼柳叶眉,鼻若悬胆唇若涂朱,要不是他一副耷眉皱脸的懒散样,那就是活脱脱一个花美男。
这人远远地瞅见那银发男子,顿时眼睛放光,一闪身就没了影儿,再出现就到了银发男子面前,一脸谄媚地道:“大师兄,这次下山有没有带点什么美食回来啊?”
话未了,他就瞥见了银发男子背后的包裹,当下不待他回话,手便伸了过去。“还是大师兄贴心,知道师弟我的心思。啊!?这是什么鬼?”
手还未碰到包裹,一颗小脑袋突然探出,像是刚刚洗了洗澡,他脸上发上还沾着水珠,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向左右打量着,分明就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青年一脸惊讶的道:“怎么回事?师兄你怎么带了个孩子?还用你自己的衣服包着,难道是你的孩子?”
银发男子闻言剑眉一挑,正要开口解释,那青年就又道:“相貌看着也不像你啊,哎,这是男孩吧,男孩长得像娘,不像你也正常,不过师兄你没成亲啊,难道是偷偷认识的相好?”
银发男子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训斥,青年察言观色,猥琐的一笑继续道:“没事没事,都懂的,懂的。哎,这可是大事,得赶紧让大家伙儿知道。”
说罢,他便气运丹田,卯足了劲朝广场后大喊道:“大师兄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孩子了。。”一时间满山都盘旋着他那荡气回肠的喊声。
喊声落下,山上重又陷入寂静,数息之后,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广场后的两处小屋,屋门突地爆裂开来,两团黑影卷着门板扑面而来,瞬息间便站在了他们面前。一人红发红衣红裙,身段高挑,身形凹凸有致,面容姣美,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另一人一身黑色劲装,肌肉贲起如丘,粗眉大眼,一头爽利紫色短发。
那壮实汉子甫一站定,便扯起大嗓门嚷嚷着:“哪呢哪呢?就是这个小不点儿?嘿,长得挺漂亮的,来,让叔叔抱抱。”
那红衣女子当即把他推到一边,“哪都有你老五,一边去,穷形恶相的吓着孩子怎么办,来,姨娘抱。”说着便把孩子夺了来抱在怀里,一边逗弄一边道:“瞧这孩子,白嫩嫩的惹人爱,我说师兄,孩子这么大了你才抱来,真没人性,几岁了?”
一旁的绿发青年唯恐天下不乱,道:“可不是,我还纳闷呢,大师兄这次外出这么久,原来是当了爹,行啊师兄,看你平时一声不响的,没想到你原来这么风骚啊。”
银发男子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瞎侃,脸色越来越黑,忽的旁边传来一阵温婉笑声,“四师弟你就少贫吧,说不得一会儿惹恼了师兄,平日的晨练你就有的受了。”
循声望去,远处两人缓步而来,左首一青衣男子,头戴方巾,丰神如玉,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儒雅气度;右首则是一笑吟吟的蓝衣女子,螓首蛾眉,顾盼生姿,眼波流转间透出一股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的温柔风韵,方才说话的正是她。
两人走到近前,却也围了上去。当年他们的师父选中此山作为安身地点,为开辟空地用力过猛,一剑劈掉了近四分之一的山!一群人看着空荡荡的山腰傻了眼,结果开出的空地大部分都做了广场,剩下的地方建了一座主殿两个侧殿,和几十间房屋,大半都空着没用,平日里颇为冷清,如今来了个孩子便是极不寻常的事了。一群人把银发男子挤到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瞧这女娃,水灵灵的真可爱。”
“人家可是男孩。”
“是吗,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
“切,我看看。还真是,这孩子得有两三岁了吧,怎么好像还不会说话。”
“你怎么知道不会说话,说不定是你把他吓着了。”
“这男孩长得这么好看,他妈妈一定也很美吧。”
“我猜也是,师兄,嫂子呢,还不带来见见师父。”
“就是,也不让我见见就把孩子给生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急么?”
“。。啊,师父你来啦,你看师兄先斩后奏,你不罚罚他么。”
“嗯,是得罚罚。”
“那罚他天天下山给咱们买美食吃咋样。”
“嗯。不错。”
。。银发男子眼见这一群人越扯越不着调,无奈轻咳一声,向前施礼道:“师父,弟子已查清我流风门名下雪岚阁遭人袭击一事,正欲向您回报。”
话音甫落,只见前方那个穿着随意,神色和煦,正撅着屁股打量着小男孩的中年胡碴男随便的一挥手道:“那都是小事,等会再说,先说你的终身大事,这孩子——是你跟谁生的?是不是幻云宗那个清清姑娘,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的。”
银发男子面无表情的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在山下林子里的小溪边捡到的。”
中年男子闻言讶异道:“山下虽无甚有修为的凶兽,可寻常野兽倒是不少的,这孩子,莫不是刚刚被家人给遗弃了吧?”说罢,他也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孩子来,这小男孩骤然被一群人围上,倒也不甚惊慌,一双大眼睛扫来扫去,似是觉得颇为有趣。
那中年男子仔细观察一会儿,突然皱起了眉头,换上了一副严肃神色,旁边众弟子见状,便也不再喧闹,他们深知自家师父平日里随和豁达,与他们嘻嘻哈哈的不拿架子,若非大事很少如此神态严峻。
中年男子盯着那男孩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来从红衣女子怀中将他抱走,转身进了广场后的大殿,只留下一句话:“未得我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说罢随手一挥,殿门随即紧闭,留下众弟子在外面面相觑,但虽说只是刚见到这孩子,他们对其却是十分喜爱,便在外面等候消息。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殿门重又打开,中年男子将那小男孩放在肩上缓步行出,脸上已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笑容,站在殿门口,他朗声道:“此子乃天地自然孕生而出的灵婴,无父无母,自今日起收归我流风门下为第七弟子,你们几个,过来照顾你们的小师弟吧,先给他弄身衣服。”
在外等候的几人虽略有讶色,却没什么意见,他们本就对这孩子有些喜欢,再加上他们深知自家师父行事有时天马行空,说白了就是不着调,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那红衣女子急上前几步,又将孩子抱在了怀中,同时又道:“那我们管他叫什么呢?无父无母的也没个名字。”
那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碴,寻思片刻,道:“我姓林,这孩子又是在林间小溪旁捡到的,就叫林溪吧。”
“。。这名取得还真是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