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彻底的笼罩了这个偏僻且宁静的小山村。月亮再一次高挂于夜空之上,只是它被云层所遮掩,变得残缺不全暗淡无光。星星屈指可数,仿佛这个夜空根本就不属于它们。
庚午年十月二十凌晨两点,一条崎岖蜿蜒的乡间小路上,刘红兰挺着大肚子,在哥哥嫂子的搀扶下,缓缓地艰难的行走着。深秋的寒风,肆无忌惮的侵袭着她柔弱的身躯。虽是寒风刺骨,而此时的她,却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充斥着她本就体弱娇小的身躯。但是此刻,内心的期盼早已将她的疼痛冲散的一干二净。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本该在市里的大医院内,等待着肚子里的孩子降生。可是,作为已经有一个六岁女儿的她,当再度有身孕的时候,丈夫却强烈的要求她打掉这个孩子。因为他的丈夫在市政府工作,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秘书。在那个计划生育极其严苛的年月,一旦发现超生,就会丢掉公务员这个铁饭碗。
对于丈夫的要求,一向温柔贤惠,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刘红兰,这一次却坚决的反对,死活都要生下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母爱,又或许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一切自有天意。”
作为一个贤惠却又执着的女人,为了不让丈夫丢掉工作,也为了骨肉的降生。她只能委曲求全,躲到娘家这个穷乡僻壤。期盼着,等待着自己的孩子诞生。好在,虽然丈夫不在她的身边,但还有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在细心的照顾着她。
就在今晚,原本已经处于睡梦中的她,突然被一阵绞痛唤醒。这种痛她很熟悉,因为她已经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在生自己女儿的时候。这就意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即将降生。对于只有七个月身孕的她,显然知道,自己遇到了“早产”。
对于早产是很危险的,或许只能保一个,大人或者小孩。更或者,两个都保不住。这就换来了,接生婆不敢贸然接生的结果。对于这种结果,刘红兰只能无奈的接受,忍着疼痛,在哥嫂的陪同下,在去往镇上小医院的路上,艰难困苦的行走着。
那些年,交通本就不发达,更何况只是在乡村,根本谈不上交通一说。山路崎岖,小路泥泞,而她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迈着步子。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刘红兰肚子传来的疼痛越发的强烈,似乎是肚子的骨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破体而出。
刘红兰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她此刻离镇子还有很远的距离,这让她的心沉入谷底,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可以安全的来到这个世上。但她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孩子的问世。这或许就是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母爱吧。
天空已经渐渐的泛白,可是她还是坚强的向前走着,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虽然,哥哥嫂子无数次的请求让她休息一下再走,可是倔强的她无数次的拒绝了哥嫂的好意。终于,当她们来到一处巨大的湖泊,离镇上不足两公里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心不甘情不愿的瘫软在地。
她艰难的想要站起来,可是这时的她,却如同千斤之躯,即便是有哥嫂的帮忙,也无法将她挪动半分。此刻的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小镇模糊的影子,虽然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望着半山腰,一座不知名的庙宇祈祷,祈祷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
突然,原本宁静的天空,一声闷雷伴随着闪电划破长空,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天空覆盖,狂风席卷落叶飞沙走石,天空再一次变得晦暗,只有一颗星星,皎洁的穿透云层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天现异象,让身为乡村农民,原本就信奉鬼神的哥嫂二人忐忑不已,他们不知道,为何就在自己的侄儿即将出生的时候,突然会出现这番异象。他们不知道,这个异象的显现是吉是凶。而反观刘红兰,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异象而感到惊讶,反而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而就在刘红兰和哥嫂二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那座原本安静的湖泊,正渐渐的发生变化。只见,湖泊的中心,一个旋窝正在慢慢的扩大,一股不知名的气息正在湖面上蔓延。一道闪电俯身而下,直奔湖泊的漩涡而去。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旋窝处冲天而起,乌云似乎化作一条巨龙,在天空之上盘旋不散。
不多时,伴随一声婴儿的啼哭,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眨眼间恢复了方才的宁静,狂风雷电戛然而止。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呀,小兰,是个带把的小子,就是个头小了点。”嫂子抱着只有小猫一般大小的婴儿,虽然脸上显得很开心,可是心里却忧心忡忡。原因很简单,撇去刚才的异象不说,就凭婴儿现在的体积,恐怕生存的几率小的可怜。
“是吗?快让我看看。”
此刻的刘红兰气若游丝,腥红的血液从她体内流淌而出,已经将她身下的土地染的一片血红。可是,她的脸上却挂满了坚强而幸福的的笑容。
看着怀里的骨肉,看着他那副明明很虚弱,却嚎啕大哭的模样,似乎是想告诉自己的母亲,他很坚强。刘红兰的心里填满了幸福,眼睛却湿润了:“孩子,你要好好的活着,不要让妈妈的苦心白费。”
看着这对虚弱的母子,哥嫂的心也碎了,眼角似有一颗泪珠划过:“小兰,孩子他爸不在,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刘红兰仰望着天空,此时的天空已经发白,可是一颗星星却迟迟没有跟随月亮而消逝,依旧闪闪明亮的映在天空:“朗星,就叫朗星吧;希望他像那颗星星一样,永远明亮没有晦暗的一天。”
“朗星,叶朗星,好名字。”哥嫂点头应允着,可是眼中的泪水早已抑制不住的奔涌而出。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此刻的刘红兰脸色红润,说话声急促,是回光返照的征兆,这也意味着,她快支撑不住。即便现在有医生在场,也是回天乏力。
“朗星,妈妈用我的命换取了你的命,妈妈的使命也算终结了。而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一定要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让..。”
刘红兰虚弱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的气息也随之消散,唯一没有消逝的只有那一抹浅浅的微笑。此刻只有二十九岁的她,就这样与世隔绝。直到她永赴黄泉的那一刻,依然紧紧地抱着叶朗星。
而就在她撒手人寰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一滴泪珠从叶朗星的紧闭的眼角滑落。
泪化相思随风逝,
旧人永赴九幽冥。
若问凡尘情何在,
唯有在世父母恩。
刘红兰的魂魄犹如一片雪白的羽毛,悠悠的从她的肉身漂浮而起。一缕幽魂,一身雪白,让本就清秀的她,如白衣仙子超凡脱俗。漂浮在半空中的她,急切的很想跟叶朗星说点什么。可是,还未等她开口,一抹血红的光芒,从半山腰的那座庙宇激射而出,如流星般划过,将她的魂魄包裹着,飘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红色光芒带着刘红兰的魂魄,眨眼间消失于天际。伴随着红芒的消失,那座原本就破旧的庙宇,猛然间轰然倒塌,转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旧人泪,恋红尘,奈何苍天无情,化作一缕清风。新人泣,道惆怅,恨怨凡尘如梦,只留哀思祭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