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舔着肚子回到内阁,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回家,李贤走进了王直的公房,“行俭公,在下邀您去喝两杯怎么样?”
王直呵呵一笑,“那就先谢过原德了,不过这饭菜可得让老夫满意。”
“偶,您一向行俭,为何老来却注重这口舌之欲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马泰那小子带回的辣椒太过霸道,在这酸甜苦辣咸五味之中唯辣这一味是百吃不厌,现在老夫已经是无辣不欢了。”说着王直两人安步当车,慢悠悠的向西单牌楼走去。
“也是,五味之中唯这辣最适应天南地北之人。马泰倒是慧眼,居然用一根金簪子,换取了这世间的一道美味。”李贤感慨道。
“可不是这小子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总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王直一捋胡须说道。
“那行俭公对今天之事,如何看?”李贤问道。
“呵呵,我老了。前几日皇上向我说起入阁之事时,我已向皇上提出辞呈,只是皇上一直未准,过些时日老夫还要乞骸骨的。”
李贤听闻此事,忙劝道:“行俭公,您老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此时万万不可言退。”
“不走不行了。我和王翱联合向皇上推荐了太常寺少卿翰林院侍读彭时入阁。原德你遇事立断;吕原济以持重,庶政称理;彭时善谋。相信你们三人一定相得甚欢。”王直说道。
“彭时此人正如马泰的这个辣椒,在下也是期待能与此公共事。只是老大人就真的不想再逗留些时日了吗?”
“这个位子与我来说,已经是累赘,王翱已然能独挡一面,我也该走了。再说今日之事,虽显得荒诞不经,但不知你是否注意,皇帝似乎有意在其中搅局,并也有借马泰敲打曹太监的意思。”王直将心中所想说给李贤,也算是为大明王朝尽最后一份力吧。
李贤从王直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味道,然后拱手道:“多谢老大人的提醒。”
两日后,八月二十二日,蓟州知州杨璇的表彰进了内阁,身为通政司左参议吕原忙把奏疏连同玉米一起送到朱祁镇处,朱祁镇又命人按着马泰讲述的方法在司苑局的暖棚中试种。因这玉米事关重大,当日朱祁镇严禁在场的人泄露此事,杨璇的这个奏疏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并留中不发。旋即杨璇入了帝心,再加上王翱念在杨璇老师孙原贞的同年之宜,九月初吏部调杨璇晋顺天府治中一职,而杨璇留下的位子,马泰算是走了王直的后门,由同知闻天长补了。
对于杨璇来说这可是个大惊喜,终于跃身成了大明王朝的中层领导,虽然才是顺天府的三号人物,纯办事的角色,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是幸运的,有多好人终其一生都卡在了这个五品的红线之下。等杨璇到了北京城,马泰第一时间上门拜访。
“恭贺老师荣升一级。”马泰作揖说道。
“呵呵,这是托你的福,否则为师还不知何日才能出头。这杯酒为师应该先敬你才是。”杨璇说着端起酒杯向马泰敬酒。
“这怎么使得,学生实在是受之有愧。来老师我们同干一杯。”两人喝过了酒,马泰接着说道,“聂年伯,前几日去山西了。现在他已作了山西道监察御史。”
“唉,要说这个聂智也是,这些年还只是七品。”杨璇接着感慨道,“要不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呢。”
“不说这些了,老师我听人说,王贤老大人的辞呈陛下已经准了,但还不知道是谁担任这府尹一职。”
“嗯,这顺天府乃是重中之重,非老城持重、资历高深之人不能胜任。来喝酒。”杨璇、马泰两个人就这么喝着小酒,谈着京城里的闲人雅事。
另一群人也在喝酒,“忠国公(石亨),小的敬您老一杯。”说话的是工部左侍郎孙弘。
“有事你就直说吧。”石亨仰头喝完酒,说道。
“是这样,这不顺天府的王贤就要退了吗,在下想再挪动一下,赵荣现在已然投靠了国公,小的在工部的作用就不大了,我是想着能不能去顺天府,一来可以协助忠国公,再者此处是个机要之地,晚了势必叫曹太监或是王直那帮人占了去,到时候反倒不美。对了,小的家人前些时候给小的捎来一颗珠子,说是安南所产,小的听说国公爷对此物有深厚研究,不知能否为小的鉴赏一番?”说着,孙弘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石亨歪着头,瞧着他嘿嘿一笑,“嗯,这东西先放在老夫这里吧,等有时间老夫好好瞧瞧。另外,这个顺天府的位子,老夫过两天去试试。”
孙弘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国公成全。”
孙弘说的不错王贤离职这事确实令各方心动不已。自打王直的辞呈经过内阁后,王直、李贤等人就开始打起了算盘。“原德,老夫有一学生,现任河南按察司副使,辨秋毫、明冤狱,在河南甚有官声。”王直眯着眼睛,慢慢说道。
李贤呵呵一笑,没有接王直的话茬,反而说道:“行俭公重操守,怎么老来却为自己的学生坏了规矩?”
“原德你也不用拿老夫打趣,这王福确实是个人才,刚正不阿、不畏强权,正是放在这个位子上的绝佳人选。”
李贤收了先前的笑容,正色道:“这王福我也听说过,官声甚好,只是资历稍稍浅了些。”
“那又如何?”王直双目圆睁,自从天顺帝复位始,至今这位吏部尚书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从未见过如此用过气。
李贤只好悻悻的说道:“行俭公别动怒,有您老的支持,谁还能说个不字。”
王直唉了一声,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没牙的老虎不如狗啊,这也算是我为朝廷尽了最后一点力吧。”
五天以后,朱祁镇批准了吏部呈报的顺天府尹人选,紧接着经朱祁镇恩准擢升山西道掌道御史郑敬为河南按察司佥事?代行按察司副使一职。
“妈的,王直老儿,你一个要走的人怎么这么多事?”石亨大发雷霆道。
“公爷,在下已经查清,这个郑敬是王翱的关系,这次他们出手太快,皇上又有意回护,没给咱们机会。”吏部员外郎万祺向在座的众人介绍了最近吏部的人事安排。
“这回让王直捡了个便宜,不过这个王福要想坐稳这个位子,哼,等着以后有他好果子吃。”石亨闷声说道,“孙弘,别急这个顺天府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孙弘忙拱手说道:“那在下先谢过公爷。”
这人事变动从来就是个连锁反应,都察院山西道掌道御史郑敬走后聂智成了新的正六品掌道御史,此时聂智才算是登上了升迁的快车道。
这时候的马泰在忙些什么呢?
“轻点,我说你轻点,成了成了。”马泰手足舞蹈的喊着。
“这小子,也是朝廷正六品官身,怎么还这样没个规矩?”被邀来观礼的王直笑着和众人说道。
“这孩子总是与众不同,但凡咱们认为的规矩到他这里就不是规矩了,这王福、叶子说是和马泰主仆关系,可您看看马泰哪有那个概念,同吃同住没觉得一点都不妥的地方。马泰还跟这两个签了雇佣合同,跑我那里盖了大印,合同上不仅明确了工作的内容待遇还规定了,马泰不能随意解雇这两个人,想解雇得双方协商,或是给予补偿;反过来这两个人可是随时提出辞职,只需提前申请,并赔偿因离职给东家造成的损失,就可以走人。”杨璇在边上说道。
“不仅如此,这小子三番五次跑我那里,求我给他在他的那些合同上盖顺天府户房的大印。”已经离任但还没走的王贤也是今天观礼的嘉宾之一。
“咱们常讲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及击掌为盟,马泰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凡事都要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好,这叫文字证据,即便将来反悔了,有凭有据的谁也说不出来什么。他还管这叫做契约精神。”杨璇接着王贤的话头接着说道。
今天马泰邀请了王直、王贤、杨璇以及皇家科学社的几个成员出席手写印刷术首次试验。其实前天田三他们试验过了,印出来的东西还不错,但和活字印刷机相比差的不少。好在像马泰说的,这种印刷方法胜在灵活、价钱低廉,凡是你能画出来的它都能印出来。
马泰拿着手里边刚刚从晾晒板上尅下来的蜡纸,对着众人说道:“感谢诸位到场。下面我来介绍一下这个科学社的第一个研究成果——誊写印刷。我手里的是蜡纸,誊写时需要将蜡纸放在这个钢板上..”马泰将这种书写和印刷的方式演示了一遍。
众人看着马泰手里他刚刚在蜡纸上画的一副素描,不住的点头。“这是神来之笔,哈哈,这以后岂不是想印什么就印什么。马泰你这套印具价值几何?”王贤看着这东西满是好奇。
“这套东西本身不贵,一副钢板、一支钢尖笔、一个羊毛印辊子、两个架子总共连三两银子都用不了,只是费用全在蜡纸和印刷纸张上面。这蜡纸,小子还没细算,不过怎么也过不了两钱银子。”马泰挠着头说道。
众人听了马泰的话,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纷纷说道:“确实便宜,一般家庭都能接受。”
只有站在马泰身后的田三眼角轻轻抽动了两下,心里说道:“怨不得现在认识马泰的人,都管他叫财神。这一尺长半尺宽的蜡纸,用最好的宣纸作胎,成本也不会超过五十个大钱,到马泰这一张口就是二百个钱,天哪这要是以后大批量生产..”田三感慨着马泰的商人本质,而几位大人则在兴致勃勃的研究着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