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尘回到地洞，阿力看他的模样就知道镜像还是没有破除，便什么都没问，月亮还抱着阿爹呆呆跪着，嘴里喃喃有词：“阿爹，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但她无论喊多少遍，阿爹都不会再有反应，身体松松垮垮地落在月亮的肩上，只有一双眼睛半睁着。
周一尘背靠墙壁坐下，看着眼前的几具尸体和月亮抱着阿爹的情景，心里反复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他们遇到的情况和实验结果，镜像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要产生镜像空间就必然需要一面“镜子”去反射整个清水村，这是第一个镜面空间，“镜子”只能存在于这个空间里，这个清水村除了这几个兽人再没有别的生物，这些兽人阻止他们离开爱丽丝的小屋，又把他们引诱到这个地洞准备杀掉，说明“镜子”只可能在这些兽人的身上，而且一定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月亮阿爹明显是这几个狼人的首领，他的心脏连接的水晶不是“镜子”又是什么？之前他们在外面还可以慢慢考虑慢慢找，现在身处这密不透风的地洞，只有那个裂口是唯一出路，再这么耗下去，地洞里的氧气很快就被吸完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阿力见周一尘皱着眉头陷入恍惚，便说道：“将军，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一起出出主意，说不定能把事情想通。”
周一尘听到阿力的声音，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把自己想通没想通的地方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阿力听他说完，想了一会儿说道：“将军，孙子兵法里有一篇名为“虚实”，其中有段话是这么说的：‘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意思是出招往往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你刚才所想的一切都很合理，但是能做出这样镜像的敌人也绝不是傻子，怎么会正好顺着你的想法来安排呢？我们认为‘镜子’被他们藏在了最重要的地方，所以一开始直奔神女的小屋，之后又紧跟月亮的阿爹，但也许‘镜子’藏在了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许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只是被我们忽视了？”
一言点醒梦中人，周一尘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皮底下？眼皮底下……阿力，月亮阿爹临终之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对不对？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要我们千万别去黑风寨……”
“还有呢？否则会怎样？”
“否则？他最后说如果我们去了黑风寨，他死不瞑目……”
“对！就是这四个字！死不瞑目！”周一尘跑到月亮身边，轻轻从她手里挪开阿爹的遗体，平放在地上。
月亮表情呆滞，对周一尘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月亮阿爹就这样静静躺在地上，双目未阖，直直望向这地洞的洞顶。
这时，阿力也发现了异样，月亮阿爹的眼睛太亮了，尤其是左眼，别说是一个死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眼神估计也比不上他，若不是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他们一定认为这个老人只是躺下休息而已。
周一尘将老人的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再回到阿力身边与他耳语了几句，阿力惊讶地望着周一尘，隔了好一会才接过周一尘递出的短刀。
“月亮，对不住了！”周一尘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月亮，接着喊道：“阿力，快！”
阿力单膝撑地，探到月亮阿爹的身旁，双手合十做了个祭拜的动作，然后一手撑大月亮阿爹的左眼，另一手抽出短刀。
“你要干嘛！放开我阿爹！”月亮疯狂地扭动身子，却被周一尘紧紧箍住：“月亮！你冷静点！我过会再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你要了我阿爹的命还不够吗！为什么连他的尸……啊……放开！那是我阿爹的……”
周一尘在月亮的后颈上狠狠敲了一下，月亮停止抖动，晕了过去。
周一尘抱着月亮的手臂一松，喘着气说道：“阿力，快动手。”
“是！”阿力接着刚才的动作，握刀的那只手轻轻转了一圈，一颗白色的眼球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周一尘凑近仔细观察那颗眼球，瞳孔处竟飘着一个小小的清水村幻影，终于找到了，这就是‘镜子’！
阿力不再迟疑，短刀刀尖从瞳孔表面刺下，白色的眼球瞬间变成了一滩血浆。
一阵狂风扫过，他们感觉整个地洞剧烈地晃动起来，突然眼前一片黑暗，他们面前的火把消失了，清凉的空气从地洞入口直灌而下，周一尘与阿力立刻冻得瑟瑟发抖，不仅是因为这股寒风，更因为他们穿着的衣服也消失了，两人四目相对，身上除了两个裤衩，什么都没了。
他俩同时护住胸口，阿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镜像消失了，怎么我们的衣服也跟着消失了？”
周一尘俯下身四处搜索，发现那几个兽人还躺在原地，就喊住阿力，两人一人扒了一件兽人的狼皮穿在身上，月亮阿爹的遗体他们没敢乱碰。
周一尘边穿衣服边答道：“这些农家衣服是我们在第二个镜像空间里拿的，也是那个空间里的衣物，随着空间的消失自然也就消失了，就像清水村的房屋和这洞里的火堆。幸好月亮晕了过去，不然这把老脸真要丢光了。”
周一尘换上兽皮，感觉自己又穿越了一次，这下直接变成了原始人。
此时地洞里气流通畅，不断有新鲜的空气涌入，想必封住裂洞的竹屋已经消失了。
周一尘不放心，一穿好衣服，马上沿着地道又爬了上去，凉风扑面，还未及洞口，便隐约看到月影摇曳，心头一阵喜悦，手脚更快了，从裂洞探出头去，冷冽的寒风吹的他脸颊发疼，他却说不出的轻松，因为眼前出现的不再是村庄的废墟，而是久违的密林。
周一尘回到地洞，阿力看到他的眼神心就宽了，也想上去看个分明，但自己伤势太重，被周一尘留在了洞里。
周一尘把月亮，她阿爹以及另外两个狼人的尸体一一拖了出去，最后再扶着阿力出了地洞，两人都累得够呛，分别靠在一颗大树上，相顾而笑。
这时，月亮醒了过来。
“这……将军，镜像真的消失了？我们……我们回到林子了？”
“月亮，你醒了……怎么样，脖子还疼吗？刚才对不住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把你弄晕。还有，是你阿爹救了我们，我很抱歉，我杀了你阿爹又取了他的眼睛，等出了林子，你要杀要剐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月亮不语，转身去找她的阿爹，她在阿爹的遗体旁跪下，深深磕了三个头，用颤抖的手闭上了阿爹黑洞洞的眼睛，问道：“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力也跟着发问：“是啊，将军，你是怎么发现眼睛才是真正的‘镜子’？”
周一尘答道：“月亮，你阿爹虽然变成了兽人，但在我捏碎水晶的时候，却恢复了人类的神智，而且在最后一刻提示了我们‘镜子’的所在。”
月亮的脸色变了，抬起头望向周一尘。
“我不知道他胸口的水晶究竟是什么，但是很显然有人希望我们认为那就是我们要找的‘镜子’，你阿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自己的手放在我的手上，逼我捏碎水晶。我以为他想帮助我们破除镜像，后来水晶碎了，镜像却没有消失，我才明白你阿爹真正的提示不是这个动作，而是他临终说的话。”
“什么话？”
“他说绝对不能去黑风寨，否则他死不瞑目，我原来只当做一句普通的警告，后来经阿力的提醒，我才明白他是要借这句话道出‘镜子’的所在，只要他不瞑目，我们便去不了黑风寨，因为我们会永远困在这里，所以他的眼睛就是‘镜子’。”
周一尘的话一字一句敲击着月亮的心扉，她的眼泪无声流淌。
“阿爹的眼睛？这怎么可能呢？将军，你不是说过‘镜子’应该是个水晶一样晶亮的东西吗？这样……才能反射光线啊，眼睛……眼睛怎么能做‘镜子’呢？”
“我们的眼球本身就是一个凸透镜，在瞳孔后面还有一块晶状体……这个你们现在还无法理解，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人类的眼睛就是一面天然的‘镜子’，只是我们刚开始根本不会往眼睛上考虑，若不是你阿爹最后的暗示，估计我们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
“既然自己的眼睛就是镜子，月亮阿爹为什么不直说呢？临死前留下一句哑谜，万一我们没有猜到不就全完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我们自从猜出镜像空间的设置，就不断遇到危险，地震、食人蚁还有兽人攻击，这镜像空间的操纵者一定可以监视我们的言行，如果他知道我们猜出了‘镜子’究竟是什么，会那么容易让我们得逞吗？所以我来不及与你们解释，而是要阿力赶紧动手先毁了眼睛。月亮，你阿爹一定是知道这一点，才说出那样的遗言，你阿爹是条汉子，我实在是佩服。”
月亮垂下眼睛，跪在阿爹的身旁，静静望着他，不知望了多久，突然听她道：“将军，走吧，我们去黑风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