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云感受着奴隶们的目光，发现随着往回走，注视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从羡慕渐渐变成了打量猎物的感觉。
李清云心里暗叹一声要遭，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被人拦下了。
挡路的是四个青年奴隶，身高马大的，身上跟李清云他们一样脏兮兮的，不一样的是，他们的脸上脖颈上大都有挨过鞭子留下的伤疤。
“把肉交出来，这是我们这的规矩。”领头的人脸上一道刀疤横贯左眼，一直到右嘴角，不知是不是长期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矿山，说话已经有点不流利了。
但他的意思还是明白无误地传到了李清云耳朵里，李清云心里一股火，在矿山这环境下生活，还要被同为奴隶的人抢夺，大声道：“凭什么！”
拦路的几人嗤笑了一声，活动着手臂，走上前来。
“给他们吧，云。”十三号清冷的声音浇熄了李清云的怒火，毕竟这是十三号的东西。
悻悻地把包着山猪肉的绿叶包扔向刀疤脸，嘴里啐了一声。
刀疤脸抬起绿叶包闻了闻，点了点头，挡住二人的青年奴隶们让开一条道路。
李清云率先走了过去，那动作颇大，似乎还有点生气。十三号看着李清云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兜兜转转，天色渐渐暗淡，两人回到了住处的院子里，土坯房没有门板，门洞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李清云一步跨进房间里，不理坐在房间正中啃着馒头的八号和十号，兀自躺倒了大通床上，抱着双手，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空。
八号和十号有些奇怪，询问地看向跟着进屋的十三号，十三号摇了摇头，也走到了通床上，坐在李青云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
“给，吃吧。”清冷的声音依然不变。
“吃吃吃，吃什么吃！我就不明白了，那是你的东西，别人来抢，你不管拦不拦得住，至少应该争一下对不对！你可倒好，直接送给别人……”李清云一个翻身，对着十三号大声吼着，可吼着吼着，看着十三号波澜不惊的面孔，竟吼不下去了。
“吃吧。”十三号看着李清云停下来，继续把手里的馒头递给他。
李清云看着十三号，他保持着递馒头的动作，神情依然冷淡，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有一丝动容。
“哎！”李清云长叹一口气，从十三号手里接过馒头，狠狠地嚼了起来，一天没吃饭的身体，欢呼雀跃着。
吃着吃着，忽然李清云只感觉身体里的血液狂乱起来，一股脑地冲向眉心，印堂处一阵鼓胀。
没等李清云疼得叫出声来，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滚落出去。
十三号被李清云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成不变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惊慌的神色，连忙推动着瘫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李清云。
没人注意到，李清云满头大汗的额头上，一个指头大小的圆形突起正在起伏着，似乎像生物一样正在呼吸，散发出丝丝微不可查的白光。
迷迷糊糊间，李清云只感觉头脑很胀，还在被什么东西不停地撕裂着，可每一次痛苦之后，都有一股清凉的感觉传遍全身，他也说不出这是什么。
忽然，眼前的黑暗起了变化，一道圆盘型的发光物体划破了黑暗，散发出莹润的白光。
物体离得很远，李清云无法做出动作，也无法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
发光圆盘一阵抖动，似乎散落出许多荧光碎屑，在黑暗的空间里晶光闪闪，像是下了一片光雨。
闪光间，李清云注视着其中一粒光尘，眼前竟浮现出了山脉延绵，河海泛滥，日升月落的景象。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壮景吓了一跳，发光圆盘忽然停止了抖动，径直向着他飞来。
李清云发现自己能动了，慢慢地伸出手去，伸向近在咫尺的发光圆盘。
刚刚触摸到圆盘边缘，圆盘忽然碎裂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
黑暗的空间也跟着崩塌了。
“呼，呼！”李清云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依然睡在破烂的土坯房里。仔细回想刚刚的梦境，却只感觉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啪！啪……”院子里一阵鞭声传来，伴随着杨三那尖锐的声音：“使劲！都给我使劲往死里打！”
李清云连忙爬下床，走出门外，发现天色已经黯淡，少年奴隶们已经收工，聚集在院子里，院子正中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旁边树立着两根木柱，上面绑着两个少年，少年旁边还有两个高大的黑汉，正狠狠地挥舞着鞭子，向少年身上落去。
其中一个李清云认识，正是十号，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畏缩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鞭子落在身上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苦，竟已被活生生的鞭晕了。
李清云看着奄奄一息的十号，眼里似要冒出火来，连忙挤入人群，还没等他走到院子中心，就被一人拉住了，定睛一看，发现是八号。
“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八号的一贯自信从容的脸上此刻也有了一丝慌乱，“你可千万别冲动！十号他那是三天没有完成任务。”
“两天两夜？我也没有完成任务，杨三为什么不拿我开刀！”李清云强忍着胸口的怒气，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声音，“十三呢？”
“十三？都亏十三给你交了十倍的任务指标，两天一共二十个下品元石，现在还在矿洞里没出来，帮你挖着明天的元石份额。”八号回道。
“三十鞭已足，死者抛下山崖！”杨三那尖锐的声音响起来，李清云连忙回过头去。
十号已经被人从木柱上解了下来，浑身鞭痕累累，血迹斑斑，目光仍然呆滞，被人扔在了火堆旁边。
两个黑脸大汉解下另一个人，探了探鼻息，摸了摸后颈，向杨三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仿佛见惯了死人。听到杨三的话，两人一个抱头，一个抬脚，将死者移出院子，扔下了后院的悬崖。
少年奴隶们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在此时说话。李清云挣脱开了八号，挤开人群，三步两步跑上前，不管杨三那不善的眼神，跪在地上，抱住十号的头，狠狠地掐着他的人中。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病耗子。”杨三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响起来，“罢了罢了，谁让你有个好骈头。真想不出两个男人之间……呵呵呵呵。”
“啪。”一声轻响，一个装满元石的袋子被扔在了杨三面前。十三号出现在人群中间，静静地看着杨三。
杨三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下念转：这个小子最近很得毕方铮的赏识，还是别惹他了。
思念及此，杨三铁青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了一线笑容，捡起袋子，向十三号点了点头，带着两个黑脸汉子，快步出了院子。
少年奴隶们见事情已完，也纷纷散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明日大家都要早起。
李清云没有抬头，仍然掐着十号的人中，额头青筋暴露，手指已经发白。
“醒啊，醒啊。”他喃喃着，牙缝里挤出话语。
十三号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蹲下身，抱住了十号的双脚：“抬回去吧，我来看看。”
李清云看着淡然的十三号，焦急的心情竟一下子平复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和十三号一起把十号抬了起来。
穿过院子，回到土坯房里，李清云和十三号把十号放到了床上。
“你让一下，去院子里打点水来。”十三号把李清云轻轻推开。
李清云依言提起床边的木桶，来到院子的破井里打了一桶水。
回到土坯房，他看到十三号正竖起双指，不停地戳着昏睡着的十号的肩膀和肚子。
李清云来到近前，把水桶放在床边，问：“你还会医术？”
十三号动作不停，嘴里飞快的回道：“前天你昏过去了，遇到个疯老头，非要我拜他为师，现学的。”
李清云看着十三号飞快的动作，熟练又稳定，吞了吞口水，他刚学两天就这么熟练了吗？
好一会儿，十三号终于停了下来，在水桶里捧出一盆水，缓缓地给十号喂下。
“咳咳……”一阵咳嗽声传来，翻着白眼的十号醒转过来。
还没等李清云佩服的话语说出口，十三号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阻止了他，摇着头：“受伤太多太深，体内五脏都破了，大量的内出血……”
李清云虽然不太懂，但看着十三号的脸，他明白，十号现在的醒转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爹，爹，别……卖我，别。我以后一定听话，我听话，呜呜呜……”十号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双手在空气里不停舞动，似乎是在抓着什么。
李清云连忙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十号转过眼睛，费力地看着他：“是哥哥吗？哥，你给爹……说说，让他别卖我。别卖我啊，我求求你了。”
李清云只感觉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强忍着也无济于事，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布满脸庞。
“哥，你怎么了……别……别哭啊。我去，我去当奴隶就是了。”十号虚弱的声音传来。
李清云狠狠地抹了一下脸，擦干泪水，强压着声音：“别怕，爹说了，不卖我们任何一个，相信哥哥。”
“是……吗？哈……哈，那……那就好了。”十号血迹斑斑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是那么的欣慰。
还没等李清云说下去，十号的笑容缓缓定格在脸上，紧紧抓住李清云的手也无力的脱落在床沿上。
李清云再也无法压抑感情，泪水喷薄而出，俯身抱住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肩膀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却传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