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十五年前,一个明媚的春天,巍峨的刺剑山上郁郁葱葱,蜂飞蝶舞。
山下的一处清潭边,一片桃林争艳般地开着粉色的花朵。正值那时美好年华,叶秋芳龄十六岁,她穿着一身粉色劲装,舞剑于这香气宜人、繁花似锦的桃林中。所练剑法名唤“花香四溢”,是她恩师昨夜刚传授给她的新剑式。
她正练到绝妙处时,只听身后的一株桃树下突然传来几道虚弱的呻吟声,那声音浑厚嘶哑,好像是听到了她的剑声后,有意发出来,引她注意的。
叶秋收起手中宝剑,疑惑地转过身,缓步走到那棵粗壮的桃树跟前,探眼望去,只见有一位满身血痕的男子趴在草丛中,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怖。
“姑娘……救……救我……”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那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着挤出了几个字。
眼下的情况,对于自幼生长在深山之中的叶秋来说,着实有些惊愕、不知所措。从她记事时起,每日浮现在她视线中的人,除了恩师,便也只剩恩师了,更别说什么男人了。
“还是去通知师父吧……”她想着,便往山上跑去,可跑出没几步,可她又停了下来,暗思道:“不行,师父此生最恨男人,此刻若是把她叫来,岂不是害了他吗……哎呦,我该怎么办啊”,一时间,叶秋的额头上现出了汗珠。
“姑娘……救……救我。”那男子以为叶秋要弃他而去,不禁心中着急,使出了全身之力又喊了一句。
叶秋回过头,见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若再不及时为他清理伤口、好生包扎,也他马上就会死掉的。她疾步又折返回来,顿下身将那男子试着从乱草丛中向外拉了拉,而后便想出了不下几十条施救他的办法,可最后又都被自己推翻了。
“哦,对了,我先将他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待他养好了身体,再将他送出山……那师父也就不能得知了”她最后思索了半天,突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好吧,也只能这样做了。”
想罢,她将那男子扶起,踉踉跄跄地来到了距离清潭不远的一个山洞里。将男子安顿好后,她用荷叶打了一点水,细心地为他洗了伤口、上了点疗伤的创伤药,又喂了他点食物,见其稍微恢复了点气色,便在山洞里生了火,又从山上采了些许干果,一切事情作罢,她出了山洞,上山去了。
待回到师父处,佯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切生活如旧。可到了晚上,她就从书柜中寻找一些治疗外伤的医书来看。等到了白天再上山采药,然后去山洞里为那男子治伤。
日子飞逝而过,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了。那男子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可她却不忍将他送出去。
原来这半个月来,他们二人每日交谈甚欢,于这碧月洞天之中,彼此生出了爱意,他们白天出山狩猎,晚上苦修幻技,相携相亲、恩爱绵绵,待每天深夜分别时,二人都是依恋不舍……
这样又过了三个月,一天傍晚,叶秋高兴地来到山洞,见她的心仪郎君一脸的愁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担心地问道:“玉郎脸色这样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男子开口想回答她,可又无奈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地看着叶秋,说道:“我本是玉虚山上,曹家庄的少庄主,那日来刺剑山庄办事,回途中,不料遇到了盗匪劫道,这才受伤在此,若非得秋儿相救,我曹玉庭恐怕早已没了性命。”
“此事,玉郎也早向我说明了啊,怎么今日又再提起呢?莫不是家中出了事情?”叶秋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曹玉庭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说道:“这是信鸽刚刚捎来的家书,信中说家父病重垂危,唤我回去处理庄中要事的。可我恋你情愫,实在不忍离去,故而……故而不知怎样抉择。”
“玉郎大可不必为难啊,即是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身为少庄主,本就应该回去处理的。只是玉虚山离此甚远,不知你的伤是否可以……”叶秋心中也是十分的不舍。
“这些日子亏了秋儿的悉心照料,玉庭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把你一人留在这儿,我心里不忍……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处理好家中的事情就来接你,到时也一并将你师父接过去。”曹玉庭深情脉脉地说道。
“只怕师父未必肯离开啊……你回去吧,只要你心中仍念着我,即使师父不肯,我也会随你而去的。玉郎,此一去也不知你何时才能回来,一路上可要小心涉足、保重身体啊。”叶秋虽然心中不舍,可面对心爱的人,她还是十分理性的说明了自己的心意。
“不!秋儿,我曹玉庭向天起誓,最迟三个月便回来接你。若是失信,就立刻毙命于你的银狐剑下!”曹玉庭严肃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十分认真的说道。
叶秋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看着他,柔声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信你便是,三个月后,若你不来,我下山找你就是了。”
“呵呵呵呵,你放心,我曹玉庭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等太久的……”
二人久久地拥抱在了一起。第二日天明,曹玉庭下了山,直奔东南而去。
自曹玉庭走后,叶秋便日渐思念,常常夜不能寐、日不能食,人也渐得憔悴了许多。
三个月的时间悄然过去,叶秋每日都会来到刺剑山下的马路边凝神探望着,痴痴发呆,可她每次都是浸着泪水回来,心中也越来越觉得不安了。
又过了十几日,曹玉庭仍未出现,叶秋失落的回到山中,此时她的恩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气愤之余,还不忘心疼自己的爱徒。师父看着她一脸的苍白无力,便对她说:“他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你等到天崩地裂,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男人?哼,只是满嘴好话,满心决绝地骗子!”
“不!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叶秋不相信自己的郎君会是恩师口中的那种人,他深爱着自己,她知道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不是!绝对不是!
“回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是不会回来的!”恩师也不愿看着她活的这么辛苦,只是希望这样说能让她早一点从痛苦中醒过来吧,早一点忘记那个不知名的男子。
叶秋不想再听到这些话,她哭泣着转身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她又走了出来,只是肩膀上多了一个包袱。
“你要干什么?!”恩师厉声问道。
“去玉虚山!若他有事在身,我就和他一起来见师父,若是他失信……”
“扑哧~~”她随手将宝剑抽出了一半,厉声接着说道:“我便杀了他!将他的黑心带回来!”说完,她闪身就要离开。
“站住!”她师父背过身,眉宇间透着一股哀怨,“你今天若走出这道门槛,就不再是我玉女派的人,更不再是我的徒弟!”
叶秋呆呆地站在门口,她沮丧地看了眼自己长大的地方,对着恩师深深地弯下了腰,说道:“师父,请恕弟子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了。倘若弟子如了心愿,定会回来报答你的养育授业之恩!保重!”说完,她极为洒脱地走出了山门,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竟是自己踏上不归路的启程点。
“相遇时,桃花盛开、清香满山;离去时,花零枯枝、寒鸦孤泣。待那白雪覆没山间,或是青翠再次出现,我的郎君又是否会再现眼前……”恩师苍白的面庞上,不觉流出了两道冰冷的泪水,心中默念着这首《心别》,久久不能释然。
玉虚山终年青翠,满山遍野的山茶,绿油油的茶叶,仿若是镶刻在这碧空中的巨大翡翠一般。
清香的绿茶林中,曹家庄红色的琉璃瓦荧光闪耀,又似乎为这翡翠上坠打了一快红宝石。如此高光的门第,定然是十分富足。
单不说这满山的茶林一年能为曹家带来多少收益,只是山脚下的那片海域每日所收取的水产,就足够整个青烟镇一年的花销了。
庞大的经济基础,让曹家庄在整个平原行省、乃至整个幻灵帝国,都享有着过高的声誉。又加之几代庄主都是江湖武士,结交了不少幻界的豪杰,所以曹家在整个幻士江湖中都颇有声望。
今天是八月初八,青烟镇的城门早早地便打了开。城镇中,各家都张灯结彩,红花素裹,似乎是这城镇中某位身份显赫的人要举办什么喜事。
“哦~~喝喜酒去了~~到曹家庄喝喜酒喽~~”
街面上,熙攘的人群中,五六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们突然从一个早餐铺跑过去,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地吆喝着。
“呵呵呵~这几个熊孩子,准是跟着那几位官人去蹭饭了。”早餐铺中,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捋着他那长长地山羊胡,笑着说。
旁边的一个白面后生微笑着接话道:“曹家庄富可敌国,就算是让全镇的人都去蹭饭,也吃不穷人家啊。”
“那是当然!”邻桌的一个壮汉憨声憨语地接道:“听说是庄主成亲,来了好多官家的人,有许多幻士豪杰也来了……想必那排场比咱们镇长上任时还要大呢!”
“呵呵呵,是的,我也听说了,等吃过早饭,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去。”那个长着山羊胡的老人笑着说:“说来,老朽我也有七八年没到曹家去了,想当年我在他们家做长工时……”
“哼!青烟镇上下,谁敢不给我留几分面子啊。”这话啊,是他身后的那位白面后生接的,他学着那老人的腔调说完,便笑道:“我说洪爷啊,您这话都说了七八年了,满街的大人小孩谁没听过啊?咱就说些新鲜的把。”
“呵呵呵呵,你个狗兔崽子,不学老子讲话,你能……能……”
“能……能死啊?!”那后生又故意接了一句,说完,惹得早餐铺中的客人们一阵大笑。
可就在这时,东首边的一个饭桌上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闷响。
众人下意识地停止了说话,齐齐转头向声源看去。只见那饭桌前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她身穿一件乳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秀着一朵盛开娇艳的牡丹花,那红润艳丽的花瓣如同她本人的容貌一般艳丽可馨。
只是此刻的她,红润地面庞上透着一股凶气,秀眉间也显着浓浓的煞意。使得众位客人都红着脸,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这姑娘并非别人,正是那执意拜别了恩师、不远万里来此寻“玉郎”的叶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