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铮每一步都像走在针尖上。在庄柔身上留下十六道伤痕的那一天,他心中也自生了十六道伤痕。她的伤痕渐渐愈合,他的伤痕渐渐溃烂。
在她心中,他已经完全不见了,现在,只有企鹅,只有他们的纸房子、粉樱花。
真是笑话,他有从派出所劫人的勇气,有单枪匹马去跟许成幻那个土匪头子谈判的勇气,却没有走回她身边的勇气。
他只敢在她睡着后去抱抱她,听她说关于别人的梦。
想起,今晚七点时,千惠汇报:“筱静说,小萝莉在病房里哭的很厉害,好像跟男朋友吵架了。”
以铮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研究开办香港分院的战略意义:“大惊小怪什么,情侣哪有不吵架的?把这个可行性报告影印二十份,明天上午开会时用。”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不觉得什么,但做事屡屡走神。晚上9点30分时,他飞快的挂了那个哼哼唧唧的香港人的电话。
千惠早就习惯陪以铮一起加班了,也陪他一起发现什么东西是终究放不下的。
她觉得自己坐在那里,眼神发木的看着复印机吐出一张张纸,就是为了等以铮再也忍不住,走出办公室的一刻。
几天前打的那个电话还在她脑海中盘旋,尽管现在已经雨过天晴了。
但,小萝莉就是个定时炸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让以铮的心粉身碎骨。他伤口刚刚愈合,就再次撕裂。
庄柔考完最后一科时毫无轻松感,她成了自己以前最鄙视的那种女生——站在教室门口等男朋友。下午三点,不早也不晚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
陆年羽没有迟到很久,他惊讶的发现她似乎精心打扮过了,有些陌生。越来越怕这样的她,越来越恨这样的自己。
庄柔朝他一笑,睫毛微卷:“我们别回医院了,出去逛逛好不好?”
陆年羽扑哧也笑出来,觉得气氛终于有点正常,“小狐狸精,你在学人家抛媚眼吗?倒好像眼睛进沙子了,下次别这样。”
庄柔懊恼的哦了一声。一路走着,她偷偷看他,不知道他是否察觉,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而且是她开口提的。
庄柔挽住陆年羽的手臂,讨好似的说:“你可以叫我小樱花。”
陆年羽缩缩肩膀,好像起鸡皮疙瘩。他马上掩饰过去,勉强一笑,没答话。
商量了好久,陆年羽答应在外滩附近转转,离医院不远,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马上赶过去。
庄柔站在原地哑然无措,忽然感觉到他牵住她的手,欣慰。不过,温暖这件事,总让温暖之前的寒冷显得更加寒冷。
她马上调整了心情,告诉自己,约会还是件蛮有趣的事,“走,我们去坐过江渡轮。”
陆年羽忍不住问:“你可以坐船的吗?”
庄柔眼神一黯,“连飞机都可以坐。”
“可才刚做完手术……”
庄柔不再答话,拉着他向前走。
陆年羽看着庄柔忽然话多起来,抢着去买票,在油轮上走来走去,孩子一般四下张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又是一阵恐惧。故作健康的她,比病弱的她还让他恐惧。
“你不是说不再看夜景了吗?”
“我说过吗?”手术前那个夜晚,她的记忆模模糊糊,“什么时候说的?”
“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他没注意自己语气有点冲。
庄柔鼻子有点酸,涩的难受,“但我的确记得那晚去看过夜景,在36楼的办公室,对不对?你背着我去的……”
“狐狸,你真是只傻狐狸!”陆年羽又对她重复了这句话,对自己生气也对她生气。那时,他怀里还揣着梁以铮给的钥匙,梁以铮总能摸准她每一个穴位,未卜先知她的每个愿望,他却不行。
庄柔错愕,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想不起自己做对过什么。游轮在黄浦江上慢慢摇荡,的确有些头晕。
接下来的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