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多少会有落寞的感觉/
为那爱过的人不了解/
想念还留在心里面/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意外收到安慰的卡片/
想必爱过的心已发现/
要我打开回忆的结/
——孟庭苇《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2007年的情人节,我决定要自己爱上安远。
他是公司策划部的,一个特别不善言辞的男孩,26岁,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开始,以一种几乎令人感觉不到的姿态追了我两年。
除了偶然会奇怪地在qq上匆匆留首情诗给我,连句正式的喜欢都没有。
男人如果很笨,就会逼得女孩子主动,没办法,我终于下了决心——如果他像去年那样面红耳赤地送花给我,我就给他巧克力,还有我自己……
这是一个伟大的计划!我对着梳妆镜邪恶地笑……
※
早上,我起得很早,外面天还很黑,有点阴冷,屋子里却很暖。
我穿着新买的淡蓝色内衣在厨房跑来跑去,那条窄窄的蕾丝让我感觉舒服。
我热了奶,煎了蛋,CD机里播着《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收拾干净了屋子,把我的大熊宝宝拍打松软了,靠在枕头上,它的表情永远呆滞木讷,是个温暖的情人。
一个男人走进陌生女人的卧室,往往会最先注意到床,所以我尽力把床的每一个角都铺得平整松软,被子也折得周正一些,毛茸茸的拖鞋摆在床前。
最后,我一个人在洁白的餐桌上吃完了早餐,把前一天偷偷买好的巧克力放进包包里,临出门前又看了一圈整个屋子……有点像个索然无味的宾馆,过于干净了。
于是又跑过去,从衣柜里翻出一只透明的黑色连裤丝袜,像漫不经心一样,轻轻垂在沙发的一角……
我想着晚上安远被我带回家时候的表情,又邪恶地笑,这个乖乖的大男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路口的早点摊前站满了人,那里有嘘着白色蒸汽的包子和热汤,在这个春未来冬未去的季节,许多的人裹紧大衣,默默守着自己的吃食,一口一口无声地送进嘴里,然后赶向不同的工作岗位,生命像无聊的哑剧。
我挤上公交,然后掏出电话打给安远:“起床啦,懒猪,小心迟到!”
安远好象正在刷牙,含糊不清地“嗯”了一下,就挂掉了,这个笨猪,也不知道跟我说节日快乐!不过,我想他也不会没有行动吧……
果然,上午十点,速递公司的人戴着蓝色的帽子进来,抱着沉甸甸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血一样耀眼,所有人的眼光都故意或假装不知情地看着我幸福地将花搂在怀里,读上面的卡片。
“爱你,不知从何说起,到何处而止……”
这块千年木头,终于开窍了。我开心地把花插在一星期前就准备好的花瓶里,回头寻找安远的位置,四目相对时我冲他嘻嘻地笑,他脸一红,迅速躲开我的视线。
我乐得心里开花,轻轻哼着一首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工作,却悄悄打开QQ,闺蜜瑞瑞发消息给我说:“双鱼座的女子这个月要尽量远离金属,让自己生活得朴实本真一些。”
我轻笑骂她:“你这个妖精一样的女子,疯丫头,整天装着希奇古怪的想法,我可不信宿命说……”
我清楚记得最后一句话我说:我不信命的……可命运想要打击一个人的时候,从不管你是不是信奉它!
※
下班前总公司送来一摞厚厚的投标资料,惨,一定会加班到很晚了。
果然,公司的总经理穆海找我。
我最后一遍把手伸进抽屉里,摸了摸那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想像着安远收到它的时候那木讷却又很意外的表情,像是我的大熊宝宝……
我偷偷地笑,回头的时候,安远正在拼命地在键盘上敲着什么,不管怎样啦,只要没到午夜,情人节还是要过的,这么想着,我轻快地飞到林总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叩了三下。
进来……
我曾想,如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会走什么样的路,那么在那个转折点,她还会推开那扇门吗?
我走进去,把标书上的重点一一指给林总看,他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这个35岁的男人还算年轻有为,他是瑞瑞的准男友,我就是瑞瑞介绍来他的公司上班的,一直以来,受了他不少照顾。
他的个子比较高,穿名牌西服,喷男性香水,那味道离我很近,浅浅地靠过来,我假装很认真地解释着项目规划,却忽然感觉一只手轻佻地从臀部滑过,我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敢躲闪,脸“腾”一下红了……
穆海忽然从背后抱住我,我惊得“呀”一声低叫,声音噎在嗓子里没有喊出口,脑海里第一时间映出安远的脸,如果他听到,会怎么想?
我无声暗哑地跟穆海撕扯了几下,被他硬生生按在宽大的老板桌上,感觉身后,工装的裙摆被掀起来……
※
“畜牲!”
我看了看窗外,夜雨还在下着,雨水奋不顾身地横冲过来,又在玻璃窗的外面粉身碎骨,化成泪痕一样,在镜子中我的脸上流下去。
下面,是27层的楼,每天上班我都数一遍电梯的灯,每天我都会想,如果那个狭窄空间里的缆绳忽然断掉,从27楼自由落下,失重的时间会有几秒钟,我可以在那个只属于我自己的空间里,轻盈地飞舞起来……
现在,我开始相信宿命的说法,当穆海有力地将我按在办公桌上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戴着的表,Swatch的限量收藏版,稀有金属的表链,折射出无数个微小的我,无数个惊恐的表情,他在我背后,我无法看清他是否已经因为欲望而扭曲了面部表情,那个一贯儒雅斯文的年轻男人,任性得像个孩子。
瑞瑞在qq上说:“你要远离金属……”
穆海低声命令道:“不要动!”
感受到第一下的痛之后,我放弃了挣扎,泪水默默流出来,刚才的反抗中我忘记了哭,现在可以了,于是那表针在我眼前每跳动一下,身体的痛便更强烈一点,泪,也就更多一滴,落下来。
5分钟,我数着……300秒,300滴泪,羞辱的痛在一阵近乎疯狂的抽搐之后达到顶点,穆海的欲望哆嗦着戛然止住,我被按住的手腕终于松开,皮肤已经有些淤青,裙摆滑回本来的位置遮盖住我的难堪,我顺势坐在地板上,咬着嘴唇好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响……
※
5分钟的时间对于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是如此短暂,一切闪电一样掠过不留痕迹,穆海惊恐地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那叠标书散落了一地,像凌乱的战场,他一脸迷茫盯着它们发呆,仿佛刚刚的一切是他人所为。
忽然,他爬着过来,在我身边,捧起我的脸,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仿佛心疼一件轻薄易碎的玻璃器皿。
我甩头躲开他,低低地骂了句:“畜牲!”
然后整理自己的衣服,底裤的蕾丝已经撕破,像我被他撕碎的尊严,白皙的大腿上有点点血迹,他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用纸巾擦去血污:“你是第一次?”
我整好衣服,用眼神狠狠地剜着他,恨意如火,他不敢正视我,低下头说,对不起……
我抬起头,忍住最后一滴泪,站起身走到门口,当我的手触到门柄的时候,我听到穆海绝望的声音:“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有回头,仿佛给自己还保留了什么尊严一样“刷”一下拉开门,正遇上要敲门的安远,他一下呆住,看着我满眼的血丝和泪痕……
※
已经临近午夜,只有加班的几个人正收拾资料准备离开,公司里大部分的灯已经闭了,只有角落处的天花板上还亮着几盏惨白的日光灯,照着我脸色同样惨白地走过去,安远从一堆竞标材料中昂起头,推了推眼镜,这个安静的男孩从来没有多余的话,做事一丝不苟。
“好了么?”
“嗯!”
“赶快去交给穆总吧,其他人可以下班了。”
于是有人开始打电话,开始笑谈,商量消夜去哪里,有人喊叫:晴姐,请客吧……兄弟们都没女朋友,你陪我们过情人节啊……
我强笑:“好啦好啦,没有女朋友不会路边拣一个?哪有拿姐姐开玩笑的?”
安远回来的时候抱着资料从我身边经过,我又闻到他身上我很喜欢的味道,于是想起瑞瑞说的话,要朴实本真一点哦!
我回到自己的桌前,胡乱收拾了一下东西,却无意触摸到抽屉里那盒几乎已经被我摸了无数次的巧克力,鼻子一酸,匆匆地锁了抽屉,抱着包冲下楼去。
我想起了早上精心准备的卧室,和那个伟大的计划,带着一身的污秽,美好被打碎成一地肮脏的泡沫,如今,我该往哪里走?
临近午夜,该走的人都走了,公司的大厅里电脑一个个关掉,只剩下一堆没有生命的纸页,中央空调还在嗡嗡地喷着暖暖的风。
穆海的办公室窗子透出无情的光,我听到他在里面接电话的声音,估计是瑞瑞在追问他情人节的事,我感觉很堕落,好象自己是一张被擦过之后抛开的废纸,他可以那么轻易地做出那么残忍的事,然后又回头笑对自己的女朋友,我算是什么?一个懦弱的发泄工具?还是无聊加班之后的消遣?
我忽然看到旁边桌上放着的一把美工用的裁纸刀,它没有合上,还在日光灯下露出寒光闪闪的刀刃,这是最锋利的东西,据说动脉的血是最红最红的颜色,至少可以在这个青灰色的冬夜让我感觉一丝温暖,我抓起刀子,缓缓地朝穆海办公室的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