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失望，但也只是“哦”了一声，走进寝宫，随手将月饼搁在梳妆台上。吹灭了灯，我却毫无睡意，在月洞窗前坐下。月色更加明澄，洒进幽静的深宫，我听见夜风敲树枝，千叶摇摇作响，心里莫名其妙地烦闷。我摸出首饰盒里的两块石头，无聊地磨着，叹道：“碧空冷月自团圆，秋夜愁多难成眠。”
身后有人扑哧一笑，我听出是朱棣的声音，他笑道：“幸亏朕不顾夜深露重过来，不然有人要彻夜望月，自哀自怜了。”
万幸寝宫里没有点灯，朱棣才看不清我此刻的窘样。我羞得说不出话来，难道说我居然期待起朱棣的君恩来！我想了想，大约是中秋节让我触景生情了，烟月不知人事改，夜色阑珊照深宫，玉楼笛箫吹秋空，声声哀婉已随风。原来中秋节，我与允炆共看一轮月，是何等的情意旖旎！如今我茕茕孑立，自然是长吁短叹。我此时的愁闷，与朱棣没有半分关系。
可厌朱棣自作多情，又笑道：“如铃，朕知道你想朕了，朕不走了。这月亮都圆了，咱们夫妻也要团圆团圆。”
我也不愿过分强硬，依旧磨着石头，叹道：“皇上去坤宁宫吧！皇上与皇后娘娘才夫妻。”
朱棣却夺过石头，笑道：“你一直在磨石头？倒是让朕想起了一个故事。”
我笑道：“还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朱棣摸着石头笑道：“棱角都磨圆了，你晚上睡不着时总是磨石头吧！以前有一个寡妇，也是夜晚寂寞难耐，欲火缠身，就起来抓一把铜钱洒在地上，摸黑找铜钱，就这样熬过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几十年过去，那些铜钱一个个都磨得光亮呢！”
夜天沉碧，我难以入梦时，总是磨石头消磨时光，风华正茂，却要夜夜抱枕孤眠，自然是落寞寡欢。朱棣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让我羞赧不已，但口里不认输地道：“哪里听来的疯话！”
朱棣抚着我的长发，笑道：“朕不会再让你过孤单寂寞的日子，以后，朕都留在你身边，和你看看月，说说话！”他顿了顿，道，“嫁给朕吧！”
我没预料到朱棣又提出我的册封的事，我从没有想过要名分，也不愿意要，就道：“你已经得到臣妾了。”
朱棣叹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儿子想想。你难道不想亲手抚养他，你没有名分，这孩子会被你大姊抱走的。你大姊今天已经提过，有心把孩子归于她的名下算作嫡子，说是为孩子的未来考虑。”
我矍然一惊，紧捂着我的肚子，声音都在抖道：“这是臣妾的儿子。”
朱棣笑道：“所以你就做朕的皇贵妃吧！你有了名分，儿子就也有了名分。司礼监与礼部都没有准备，你现在身子又不便劳累，不如等孩子满月后，再行册封礼。朕要把咱们的大婚办得气派空前！朕连封号都想好了，就是一个“贤”字，孝贤的贤，这样你也不算忘旧。”
朱棣考虑周详，说这番话之前一定经过深思熟虑，连我对允炆的感情都想到了，只是我不忍抛开允炆，再做朱棣的新娘，就犹犹豫豫地道：“能不能再和大姊说说，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朱棣知道我不太情愿，也没有勉强，略感失望地道：“还有五个月呢！山道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的。”朱棣掰开一块月饼，递给我，道：“当夜宵吃吧！”
我咬了一口是桂花味的，却是淡淡的一点甜，朱棣体贴周到，他连我不喜欢吃甜腻的点心的小事都记在心底，他就像秋日微雨，随风潜入，细无声地温润我荒草丛生的心园。我隐忍不住泪水，几乎要答应嫁给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道：“你还是去坤宁宫吧！你天天在此逗留，大姊焉能心平？而且，今夜昭姐姐又在，你更不便在此过夜。”
朱棣笑道：“她心不平就不平，朕只要你一人高兴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