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炎走在二人之前,最初走过的路余烈雪也曾把刻图展示给他看过。
头顶的雾镜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黯淡,就宛若一块幽云笼罩在迷宫的顶部,迷宫内的光也随之改变,伸手难觅五指。内圈的路多在繁杂,块与块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遥远,可却迂回百道,虽然余烈雪与长方炎都是轻车熟路可还是耗费了极多的时间,足足七个时辰他们方才来到余烈雪当初遇见符号雕塑的通路中。
到了日落时分,大地震荡,异音又起,道与道间,烈风呼啸。
三人踩在地上,仿佛感觉自己身处的格道在旋转,通路确实没有变化。
三人继续前行,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回廊深处,这个地方是余烈雪与长方炎第一次同行经过的所在,四向同出环着一处空旷,原本这里就是死路,只需走边上的一条道,可这个时候空旷当中出现了一缕异端。
墨光下站着一道乌影,那乌影全然没有气息。
人有一玄房而后有三魂七魄,这道身影无魂有形。
“这是什么?”
第一眼看去,纵然是长方炎都不曾认识这等事物,“我记得我们当时经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这种东西吧?”
他自问自答还不忘幽幽拖了拖身旁的余烈雪。
余烈雪虽然读过不少书,可这个时候也是毫无线索,乌影凭空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
忽而,那玄远的异音再度响起,尘空间亮起两盏明灯。
这灯并非真的示路明火,这灯是那乌影头上的瞳仁。
稀薄的光透在尘际,穿不开乌影,而乌影就如此随意地站在空旷里,可竟是这份随意就仿佛把这片小天地都盖得透不过气。
“傀?”
莲衣的话落入两人耳里,惊起一番颤悸。
长方炎怪叫一声一把拉过余烈雪说了个“逃”字,而余烈雪也在恍惚中拖起莲衣,三人顷刻奔逃。
傀这类事物是绝少出现在寻常道宗的,更是比虚灵娇贵。他是以三灵长族身壳凝炼而成,拥有等同身壳身前的修为。相传这种玄妙的法道只有那些大宗道里所谓道巫的存在才会,傀,只要身壳不毁皆能复原。且道巫绝学更是一门神传,纵然是有的大宗都不愿浪费仅存的傀,更何况是用于试炼。
直到现在这座巨岛中的事物都能从《神异经》当中找到明据,这点反倒令余烈雪与长方炎二人费解。
三人边逃边想,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这迷宫当中会有傀。
浓夜墨光,黑色的墙与路。
“我就说国院没安好心!”,长方炎逃命的速度很快他可不想把自己童稚的身躯随意丢在这里,那昏黑中追袭的傀满目紫彩,已然是步虚修为的存在。
余烈雪万没想到在三宫中竟能遇到道藏玄传里消散的法道,他牵着莲衣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若是面对这样的道修,以命搏命,余烈雪根本没有机会,纵然是长方炎也只有勉强拼得两败俱伤。二人甚至直接忽略了莲衣的武力值,毕竟这位少女老师实在是心慈手软。
黑迹里的东西没有丝毫华彩,那乌影主人犹如隐没在暗里伺机而动的凶灵掀起滔天压迫。
未见动静,却好似击出了一道风剑。
紧跟着四面八方错综复杂的通路当中无数的风就仿佛一柄柄锋锐的箭矢迸射出来。
离弦的箭,覆水难收,破土吹尘,刮在光滑的墙面上溅射万般稀碎的微光。
长方炎立在狭隘的路径上,指剑挑刺,流水行云,每一次刺破微光,手中的紫剑皆是神元崩荡。
道人之力始于心脏,可这无魂之傀却是不同,力魄纯粹得犹如始于自然。
本以为那道风剑默然而止,却哪知道它竟如蓄力一般盘飞数息,凌厉割来。乌影身形一抖近了三人数步,恐怖的剑气与那冰冷的躯体同刺而来。
原来,最初的的攻击,这个追袭的傀借的竟然是风里的势,想必生前的法道造诣不俗。
他击出的风剑很快,然而长方炎的剑也不慢,只见他凌空划了一圈,推剑飞出,昏暗的长路,紫光迸射,划亮了路,照亮了天空。
逃与杀在上演,不过追杀的人却是一团乌影。
长方炎恨不得飞起一脚揣向余烈雪,“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他气的并不是余烈雪逃得慢,而是余烈雪身边莲衣的慌乱失措,他可不愿理会两人之间是否存在什么暧昧的过往,如今只有逃才有希望。
余烈雪脚下神芒斗转,看似生涩却又绝妙无双,他抽出杵刀,拉着莲衣,踩着离光,他的身形渐逝渐长,急速刺空,紫光下,如驭飞虹。
傀这类事物是受魂念操控,在余烈雪看来这与迷宫边陲的异音有关系,倘若异音与岛屿外圈所能听见的低吟是一致的,那国院的这次大年考核就不是伤残那么简单了。
唯一能够解释的缘由莫不就是,试炼考核才真正意义上开始。
那傀的速度极快,几乎整座躯壳都是一道饱含冰霜的神兵。没有剑与刀,虚影长曳就宛如巨戈撕空。
毫无预兆地碰撞,乌光与长方炎手中的紫色芒光交轰激爆,整条格道通路都被点亮,剑迹划在高墙上擦出万般光花,一跃一明亮,一动一片孤破残墙都皆数爬满流离的金火。
傀身似利剑,锋锐难挡。长方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手中不断震荡的麻楚,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就犹若不习水性的强憋与难熬。这个时候的长方炎心里想法也很简单,他倒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只不过是觉得前面奔逃的一男一女反倒会限制自己的发挥。
他眉头紧锁提剑四顾,每一条格道通路宽窄不一,这并不利于久战,说是四顾其实也就是前后两个方向。
尘空当中划出无数道剑与身的光影,看似朦胧又如墨彩一般浓烈,两旁的墙垣在剑迹下满是疮疤,破碎的石屑溅得到处都是。
格道内乌灯哑火,余烈雪与莲衣两个游走在暗暮当中,耳畔鸣奏着吱吱喳喳的异音,那从无尽深处传来的声音愈发刺耳隐隐有盖过尘空中剑石碰撞的沉重。
第一眼见到那浑然未动的傀,余烈雪就发现以自己的修为绝难抵御,他拽着莲衣提剑奔袭,那柄剑那柄乌光铁杵游荡在黑幕中却是明魄动人。
长方炎举剑刺空,他绷力一涌神元化作七道剑芒,这是他使出的最强剑招,本以为指剑刺穹可以追上那傀,却未料想傀踩着墨迹奔向远方。
如果长方炎没办法抵御,那么就更别指望余烈雪与莲衣两人可以抵抗。
那傀奔进流转的光迹形成一道道虚幻七色的长芒,每一条却好像嗜血的狂刀掀起凌人的巨浪。
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纯粹力魄的差距就宛若天堑横在寂静冰冷的迷宫格道中,七色的长芒涣动着波光粼粼的浪雨,一次次压迫奔逃的乾坤两道。
从逃到杀,逃的是落在迷宫中的两男一女,杀的是一面冷光的墨影。
余烈雪与莲衣摇曳在浪雨中,尘空中的力量崩荡并没有形成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但那傀竟是凌空顿滞却好像足矣睥睨天地。
逆着光看不到傀面上的表情,可那傀却好像轻蔑一笑。
忽而,空彻的迷宫深处又传来玄而未明的鸣音,宛如流水清奏,这一次不再是时有时无竟好像是那玄音按耐不住寂寞,吱呀叮咚。
不知为何,莲衣在玄音嘶鸣中娇身惊颤,莫名发抖,也仅仅只有三息全身便是瘫软无力,余烈雪不得不搀着她,可又有谁知道其实他也绵软不已,他举着杵刀的右手渗着凉汗,汗晶在墨光下闪烁着明媚的光彩。
流水叮咚就好像敲击在众人心口的鸣鼓,余烈雪踉跄一退,他掺扶着莲衣足足退了三步,每一步双足都似浸没在泥潭之中,一步比一步艰涩干涸。
两人立在芒彩下,这丝说不出冷寂与乌墨的夜空唱着鬼音不断地瓦解着两人的坚强。试炼直到现在才好像刚刚开始一般,也不知道那傀是否真的是命理中的凶火,将欲焚尽国院未来的花朵。
妈蛋!
长方炎扶剑激逝,他走的是破军迹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跟上傀落下的光迹,按理说来他与那傀的修为差距不大,可一阶之隔竟是隔着宏宇,一个是步虚境合中,一个却是步虚里的极致,这种感觉并不好。
他始终把晏飞沙当作自己生平最大的劲敌,可突然遇见的傀不也是与晏飞沙一类的存在吗?纵然是面对晏飞沙他都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无力感,可那傀给他的感觉竟好像孩提面对年长之辈与生俱来的慌乱与无措。他本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好,至少在第一时间面对的时候他没有输过,可现在?即便现在也仅是电光石火之隔,他竟是无力向前,他目光如炬转瞬又是暗淡失色,循着光迹,阔步难移。
逃与杀依然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