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没有人，上校。”一个班的陆战队员登上了他们打算偷走的轻型货船，米尔斯根据他们发回的信息向格里辛报告说。“这艘船目前依靠地面系统供能，”他瞥了一眼地面上粗重的电缆，电缆从飞船前起落架附近的终端设备蜿蜒而出，一直连接到各个能源插销上，“似乎刚做过一番大修。”
“有什么坏消息吗？”法拉第问。他急匆匆地在格里辛与米尔斯之间走来走去，也顾不上坠机时左腿和后背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也没什么，”米尔斯就事论事地告诉他，“只是那帮狗杂种把导航模块给拆掉了。”
法拉第愣在原地。“他们把整个模块都扯走了，而不是只拿走了存储单元吗？”
“是的，”米尔斯冷酷地确认道，“该装模块的地方就剩他妈一个窟窿。据发现这个情况的小伙子说，拆卸的手法很粗鲁，插口上连防尘罩都没盖，大概对方认为根本没那个必要。”
“操，”法拉第愤怒地攥起拳头，破口大骂，“操******！这下好了，上校，就算船上的其他部分全都平安无事，咱们这趟也是白折腾了。”
“为什么这么说？”格里辛问。他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但他也明白自己没有掌握全部情况。“离了这个你还能不能起飞，进入空间轨道？如果能到那里，我们的战舰应该可以接应到我们。”
“如果他们只是取下存储单元，我还能开着它进入空间轨道，因为那样只是缺少星图而已。”他摇头说。“可是，他们拆走的是导航模块，那是操作系统的大脑，是其中的处理单元，它将我们的操作命令翻译成飞船系统可以执行的机器语言。没了它……”他耸耸肩，“想要在飞行中不用导航模块，就好比手动操作滑翔机，却没有方向舵和其他操纵装置。如果我们有一整队机组人员，也许有可能完全靠手动操作，但是那也和自杀差不多。可是眼下只有我一个……对不起，长官，但是办不到。从技术上讲，这是不可能的。”
“干的不错嘛。”格里辛咕哝道。
“长官？”米尔斯问。
“这是把飞船困在地面上的最佳方案，”格里辛对他说，“就算你能手动发动引擎，启动其他的系统又怎样？如果你无法控制，就全是白费工夫。”他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长官？”米尔斯小声问道，而法拉第漫步走到从快艇上抢救出的设备中间，沮丧地跌坐在地上。“我们不能让队伍失去希望。”
“没错，米尔斯，我们不能，”格里辛告诉他，“只是我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这艘飞船是我们逃离这个星球的唯一希望，除非有更多的联盟战舰能赶来，但那基本不可能。就算他们要来，我也不能保证他们有能力一路杀到星球表面，把我们接回去。我们得另想办法。”
“是的，长官。”米尔斯说罢，咬起了嘴唇。该死，他心想，我们还差一点就他妈成功了。
他和格里辛同时抬起头，朝太空港入口外枪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还好，”格里辛说，“至少还是有一点好消息的。大概是贾斯汀少校带着旅里其余的人来了。”
“到得真巧，”米尔斯指着天上对他说，“咱们正好有客人来了。”
格里辛顺着米尔斯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的心向下一沉，掉进了深渊里。他看到了进犯的登陆舰在穿过大气层时留下的痕迹，几百艘登陆舰向地面蜂拥而来。
导弹在火焰与烟雾中腾空而起，直指目标。但它们还没飞出几公里就在敌舰的防御火力面前蒸发掉了。导弹一批接一批地发射，越来越多。环布于圣彼得堡的大量地空导弹阵地此刻都在向空中开火。仅有少数导弹能穿过敌舰防御火力交织成的火网，将其中几艘炸得粉碎，但不过是杯水车薪。
随着敌舰的迫近，地面的防御激光炮开始射击。这些与联盟战舰上的要点防御激光炮相类似，功率也差不多，但是由于大气层的干扰，其射程远远比不上在太空中。不过，导弹遇上的麻烦，对激光炮不成问题：能够阻挡它们的只有装甲与反射涂层，而外星人的战舰不具备其中任何一种。一艘又一艘的战舰被消灭。有些发生爆炸，成了巨大的火球，有些旋转着失控坠落。
克利兰人不再放任防御一方肆意抵抗。格里辛畏惧地看到动能武器穿过空中乌云密布一般的登陆舰，向一颗颗流星一样从太空中划破长空，砸向地面。其中多数都飞向城市远方的防御设施，但是有一组落到了离太空港不过几公里的一处阵地：阵阵雷声爆开，越过跑道传过来，站在室外的男男女女被迫捂起了耳朵。外星人制造的雷声渐息，烟尘与碎片构成的巨大云团在目标上空升起。
“我的天哪，上校，那是什么？”贾斯汀少校大声向格里辛喊话，不这样根本听不到。
格里辛这才转向对方，之前他只顾着看这场烟火表演，没注意到车队已经进来了。“少校，那是，”他大声回话，“克利兰人在建议我们赶快想办法从这个星球撤走。”
在飞船内部，瓦伦汀娜静静地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这里地方不大，但是设备齐全，德米特里和柳德米拉就在她身旁。医护兵在她和重伤的陆战队员间忙前忙后，好在储备血浆与增容剂的容器没有损坏。飞船上的自动治疗仪为她更换战地绷带，全面包扎伤口，甚至把子弹取了出来。动脉与静脉的破裂造成了内出血，仪器还用阻断和烧灼的方法为她止血。
“但愿我有办法能给她找个真正的外科医生，”医护兵说，“如果能尽快找到，她一定能活下来。”
“她还没有脱离危险？”西科斯基焦急地问，这时候瓦伦汀娜正从手术中苏醒过来。
“还没有，”医护兵说，“但是依我看，她很可能挺过来。自动治疗仪把伤得最严重的地方都处理好了，我们还有足够她使用的血浆，甚至是全血。她当然是需要一个真正的外科医生，但是……”她耸了下肩膀，“我必须得说，这已经是个奇迹了，我的朋友。”
奇迹，西科斯基心想，就在这时瓦伦汀娜睁开了眼睛。
“别愁眉苦脸的。”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没有。”他一面擦拭眼角，一面告诉她。“我真高兴你没有……”他把到了嘴边的那个词又咽了回去，“没有离开我们。”他轻抚瓦伦汀娜的额头，将她的头发向后拢，此情此景突然使他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多年以前，他也这样抚摸过女儿的头。柳德米拉温柔地握着瓦伦汀娜的一只手。
西科斯基抬头望见有人走进医务室：是快艇驾驶员。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瘫倒在一把空椅子上。他两眼紧闭，头向后仰，靠在墙上，像是要睡一觉。西科斯基注意到医护兵和几个伤员盯着驾驶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带着沉重的表情转过头。
“你怎么没去做起飞前的准备？”西科斯基问。
法拉第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口气，接着他睁开眼睛，将头转过来。“因为我们只能呆在这里，哪儿也去不成。”他直截了当地说，平常喋喋不休的劲头儿全没了。
“什么意思？”西科斯基质问道。“为什么去不成了？”
“因为俄罗斯佬拿走了该死的导航模块，”法拉第嚷道，“导航系统就他妈剩下一个空壳子了。没了它，我没法控制飞船。我们被困住了。”
“我们听到外面有爆炸声。”柳德米拉说，她的标准语中带着浓重的俄罗斯腔。“红色部队来抓我们了吗？”
法拉第冲她咧嘴一笑，那样子让人毛骨悚然。“不是，才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呢。是克利兰人入侵了。你们听到的声音，是城市的对空防御被克利兰人的一大波登陆舰炸得粉碎。我们就是菜单上的下一道菜。她们可不会错过一顿鲜美多汁的太空港大餐。”
“你有没有检查过导航模块？”
西科斯基听到瓦伦汀娜的声音，吓了一跳，又看到她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法拉第。
“检查什么呢，女士？”驾驶员抱怨说，“那个该死的玩意儿没了。他们把它扯走了。”
“我指的不是那个，”她疲倦地说，“不是他们拿走的模块，是剩下的外壳。”
“我当然检查过，看看还有什么能利用的没有。”他对瓦伦汀娜的注视更加密切了，因为他注意到对方显然在关心某件事，可他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那又能怎么样呢？”
“上面有没有RP-911接口？”她没理睬法拉第的问题，自顾自地问。
“当然有，”他的声音既急躁又好奇，“那是上传数据用的标准连接器，外部设备可以通过它为系统排除故障。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告诉法拉第，好像有一阵彻骨的寒意突然袭上她的心头，“我可以帮你驾驶飞船。”
“去那里，”泰西-塔从登陆舰的前窗指向一处太空港，“我们在那里着陆，破坏掉那些飞船。”
“直接从空中炸掉它们不就好了，女祭司？”
泰西-塔摇了摇她的头。“那有什么挑战性？”她柔声责问。“那样能为女王带来荣誉吗？不行，炸掉飞船是舰队的职责。我们的责任是，一有机会就要与敌人近身作战。破坏掉飞船，人类就无路可逃，我们会有更多的机会和他们交手，给女王带来更多荣誉。”
年轻的武士谦恭地低下头。
“喜欢大规模的爆炸，这并不违背圣道，”泰西-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但是今天我们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十几艘登陆舰在她们周围形成一个松散的阵型，跟她们一起前往太空港。随着距离的迫近，泰西-塔的灵魂中产生了异样的波动，她感知到了什么，可又一时没能认出来。就好像望着一张多年未见的面孔，却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她闭上眼睛，将意识延展出去，精神之眼带着她的精神超越了她的座驾。时间在她面前凝滞了，她来到太空港，看到所有人类都被冻结在那一时刻。她穿过建筑物，越过大片的着陆跑道，在飞船间穿梭，她在寻找。
突然间，她找到了目标。她认出了那张脸。那人站在一艘小型飞船前，附近还有一艘迫降撞毁的登陆艇。泰西-塔知道那人比他手下的武士更强壮，更凶猛，比周围穿着迷彩服的人高出了一头。她不在乎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否和信使一样在人类部队中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但是她对那人的了解还是要超过其他人类，因为她与对方在卡伦有过一场仪式性的比武。当时，那人表现得英勇善战，她放了那人一条生路，除去人类武士中的佼佼者对女王并无益处。泰西-塔知道他的血液无法产生鸣动，他也不是她们在寻找的天命之人。不过，她等不及想和他再过过招，看看他有没有学到什么新招数。
她将精神收回体内，时间的流逝归于正常，她握紧拳头，对即将打响的战斗迫不及待。
“你在开玩笑吧，”法拉第很沮丧地说，“上校，这真是疯了！”
格里辛上校听着驾驶员的话，但是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瓦伦汀娜身上。她还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用焦虑的眼神回望过来。“瓦伦汀娜，”他觉得这个名字大概和“斯嘉丽”差不多，“你真能办到吗？”
“是的，上校，”瓦伦汀娜告诉他，“能办到。我为了参与秘密行动，接受过特殊改造，其中一项……改进就是一个生体化的RP-911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