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前线去!到前线去!”
前线离基康东城门仅两英里,弗盖门人大祸临头了,因为他们根本来不及往四下里去看一看,而基康东人进入他们的领地简直易如反掌。
这时,只有若斯·莱昂曲克——那位受人敬重的药剂师——在这个紧要关头没丧失理智,他企图使他的同胞们明白:他们没枪,没炮,也没将军。
可他们很不耐烦地打着手势告诉他:什么将军啊,枪炮啊,是可以临时拼凑起来的;凭着正义,凭着对自己领土的热爱,他们一定会锐不可挡,无坚不摧。
镇长随即冲到前面,慷慨陈辞,说什么有些优柔寡断的人披着一层“谨慎小心’的面纱,骨子里却胆小如鼠,然后他的手充满爱国激情地一挥,表示他撕下了那层面纱。
雷鸣般的鼓掌声几乎要把大厅给震塌了。
一次表决势在必行,在阵阵欢呼声中它立即得以实施。
“到弗盖门去!到弗盖门去”的呼声此起彼伏。
于是镇长又不容辞地承担了动员军队的任务。他以小镇的名义保证,这次胜利获得的荣誉不会亚于罗马时代的将军胜利后获得的殊荣。
而执拗的若斯·莱昂曲克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他还想说几句。他指出,在罗马只有歼敌5,000的将军才能说打了胜仗,才能获得荣誉。
“那又怎样?”有人吼道。
“弗盖门小镇只有2,393个居民,所以这事不是那么容易,除非一个人被杀死几次——”
可这位不幸的智者话没说完,就被推了出去,他们拳脚交加,把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市民们,”帕尔马歇说道,往常他的身份是一家食品杂货零售店的店主,“别听这个胆小如鼠的药师瞎说,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命令,我保证杀死5,000个弗盖门人!”
“5,500个!”一个决心更大的爱国主义者嚷道。
“6,600!”杂货店店主寸步不让。
“7,000!”让·奥迪德克叫道。他是吕埃·赫姆朗的儿子。吕埃是个甜点师,靠生产掼奶油一步步走上了发迹的道路。
“好!”镇长范·特里卡西看到没人再下更高的“筹码”时,大声喊道。
这样,甜点师让·奥迪德克便成了基康东军队的总指挥。
第十二章 助手耶恩据理力争,牛博士却不理不睬 “好了,先生。”次日耶恩说道,他正把小口玻璃瓶里的硫酸倒进巨形电池的槽沟里。
“好了,”牛博士接口道,“我说的没错吧?瞧瞧,这个民族不仅仅在物质方面发展变化了,在道德观念、行为举止、聪明才干、政治觉悟哪个方面没发生变化!
这只是‘分子’问题。”
“毫无疑问,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觉得有点过火吗?这些可怜人没道理变得这么激动呐!”
“谁说的!”博士说道,“就是要他们这样激动!我会坚持到底的!”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先生,但我觉得实验可以收尾了,该——”
“该怎么了?”
“关闭阀门。”
“你敢!”牛博士咆哮起来,“如果你胆敢这样做,我不掐死你才怪!”
第十三章 事实又一次证明:在高处,人间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照你看……”镇长范·特里卡西问顾问尼克洛斯。
“照我看哪,战争已在所难免了,”尼克洛斯宣称,口气一点儿也不含糊,“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我说,”镇长刁蛮地说道,“如果基康东不抓住这个机会捍卫他们的权利,他们怎么配做基康东人!”
“好吧,我宣布,我们立刻动员军队去进攻他们!”
“就是就是。”范·特里卡西赶忙附和,“你在跟我说吗?”
“正是,镇长先生。你应该听听真话,尽管它们有时不太中听。”
“你自己倒是应该去听听,顾问,”范·特里卡西傲气十足,“这话应该由我来说,而不是你!没错,先生,没错,再耽搁下去就有点可耻了。基康东小镇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它等机会报仇等了900年!随你怎么说,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我们反正得向敌军出击。”
“假如你执意一意孤行的话,”尼克洛斯尖刻地回嘴,“那好,先生,用不着你参加,我们自己去。”
“镇长的位置应该在前线,先生!”
“先生,顾问的位置也一样。”
“你这是在侮辱我,让我的希望全成泡影!”镇长叫道,他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给顾问几拳。
“你怀疑我的爱国心,就不是在侮辱我了?”尼克洛斯提高嗓门,同样作好了搏斗的准备。
“你给我听好了,先生,基康东军队必须在两天内整装待发!”
“你也给我听好了,先生,不用48小时我们就会朝敌军进攻!”
从这段零零碎碎的对话中不难看出,两个谈话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俩人都想开仗,但他们太兴奋了,以至于吵了起来,尼克洛斯不买范·特里卡西的账,而范·特里卡西更不会买尼克洛斯的账。就算他们在这个重大问题上意见相左,就算镇长希望发动战争而顾问坚持和平,争论也不会比现在更激烈。这两位一度是朋友的人现在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他们的心一阵扑扑乱跳,脸涨得鲜红绊红,双唇紧闭,浑身发抖,声音刺耳极了,显然他们要大打出手了。
幸而大钟恰是时候地响起来,及时制止了他们。
“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到了?”
“上钟楼的时候。”
“真的,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先生,我可要上去了。”
“我也是。”
“那么走吧!”
“好!”
最后几句话让人联想到:一场格斗将要发生,两个对手即将在塔顶上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但事实却不是这样。镇长和顾问这两位镇里公认的头面人物要到镇公所去,并爬上塔楼的顶层,俯瞰基康东。他们打算考察考察敌国的地形,为他们军队的进攻制订万无一失的作战方案。
尽管在这个问题上已达成一致意见,他们在路上还是喋喋不休,吵个没完。街上老远就传来他们大声说话的声音,但现在所有行人对此都已习以为常。两位要人的脸红脖子粗在他们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谁也没有去加以理会。这会儿谁要是心平气和,那准会被当个怪物。
镇长和顾问来到塔楼的入口处,心中怒气上涌,一阵接过一阵。他们脸上的红晕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虽然两个人想法并无差异,但那场可怕的争论已深入骨髓。大家都知道,苍白表示愤怒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在窄窄的塔楼楼梯口两个人又大动肝火。谁先上这七弯八拐的楼梯?说句实话,他们动手了。顾问尼克洛斯哪还顾得上他是自己的上级,是在镇里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他猛地把范·特里卡西朝后面一推,自己一溜烟地冲向楼梯。
两人都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对方的头一顿猛打猛击。在离人行道大约357英尺高的塔楼上,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斗就这样发生了。
然而,两个冤家对头很快就气喘咻咻了。爬到楼梯的第八级时,他们步子迈得更加沉重,同时“呼呼”地喘着粗气。
那么,这是因为他们精疲力竭了吗?如果说他们怒气还没有完全消失,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他们不吭声,并且,说不清楚为什么,似乎爬得越高,心里就越不那么激动。他们想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好比咖啡壶从火上移开后一样,他们脑子里也不再热血沸腾。
没有答案。事实上,到了距地面266英尺的楼层,两个对头坐下来,比原先冷静了许多。他们瞅着对方,眼里没有丝毫怒意。
“这么高!”镇长用手绢揩揩他那张红通通的脸。
“真的太高了!”顾问接腔,“知道吧?我们现在比德国汉堡州的圣·迈克尔教堂还要高出14英尺!”
“我当然知道。”镇长说话时的口气非常自负,但这也难怪,他是基康东小镇的第一行政长官嘛!
几分钟后,两位要人又向上爬去,不时好奇地凑在塔楼四周墙壁上的透气孔向外望望。镇长走在前头,顾间没提出异议。到了塔楼第304级时,范·特里卡西累得不行,尼克洛斯居然还好心地从后面推了他一把。镇长也没有拒他于千里之外。登上塔楼平台后,他由衷地说了句: “谢谢你,尼克洛斯,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对你的。”
几分钟前,在塔底时,他们犹如两头猛兽,恨不能将对方撕个粉碎;而现在到了塔顶,他们又俨然成了一对铁哥们。
天气好极了。当时正好是5月,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雾雹。空气是多么清新,多么纯净啊!远方,即使是最微小的东西也能一览无遗。弗盖门的雪白的城墙近在咫尺,红红的、凸出来的墙头和钟楼在闪闪发光。这就是那座小镇,那座命中注定要惨遭战火洗劫的小镇!
镇长和顾问如同两个高贵的、非常默契的人一般,并肩坐在一条小石凳上。等他们缓过气来时,他们便东瞅瞅,西看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这一切多美妙啊!”镇长叫道。
“是的,美极了!”顾问接口,“你不觉得吗?好样的范·特里卡西,人类就应该住在这么高的地方,而不是在地球表面上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