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多变,刀剑四季如霜。隔岸观火梦一场,凄凉心痛难忘。生艰常怨命苦,傲骨多受心伤。千山青松万年长,月夜相视彷徨。
在很早之前,李晴就与方正南提到过,形势开始变坏,要提前想好退路,及早金盆洗手,把大家带到边远地区,散到大众中去……
可是,人无完人,方正南虽是一方豪杰,但性子太肉。当然,这也可能是所有领头羊的通病。
他这个人好虽好,但有个不辩忠奸,不辩是非的毛病,处理事情又腻腻歪歪,优柔寡断,以致山寨人员全部被困山中,丧失了逃生的机会,造成今日即将被一网打尽的局面……。
而他的这些手下兄弟,又太讲义气,方正南没发话走,便都不走,说什么要死一起死,这时候过于盲目的讲义气,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各城府的通缉告示张贴四处,言我龙化乃是最后一支顽抗之匪。整个大顺各个山头,以及水寨好汉可能皆被剿灭了。
有那贪生怕死之辈,即便归降朝廷的又如何,或流放或为奴,贱之又贱罢了。
当前局势,竟是无我等之生路,山外顺兵还在严守以待,恐怕没有赶尽杀绝不会撤走。若非值此寒冬,我等焉能留有命在。
所谓祸兮福之所倚,天无绝人之路……只是,饥寒伤痛尚可以强忍,却也只能躲得一时,不能耐久。若想逃出生天……。不若如此如此..。或可……”
按着李晴的说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十三岁的寨主,开始绷着脸发号施令。
他一身脱尘般的白袍,带着撼人心弦,不合年龄的沉稳与萧杀的神情,小小的肩背,担负着多少人生存的希望。因此,这个有着靠山形象的方俊,给依依心底留下了抹不去的永久的眷恋。
红嘴崖往南有条几十丈宽的河流,河流从更远的神山汩汩而来,穿过龙化山汇入山外三十里处,距此最近的高家庄村口的石纳河。最深处约七八尺就在丹凤峰附近。
丹凤峰四周环山,高峻挺拔,与红嘴崖隔河相望,翘姿弄首,尾长微甩。其远观似凤,悬崖峭壁几无草木,平日除飞鸟外连个野兽也无。又因其四面环水,水流路过此地必分叉而过,及至尾尖再合拢,自成天然一孤峰。
值此隆冬,溪水已经冰冻三尺,往来极是方便,设路障、挖陷阱、藏干粮、造暖窝、制熟肉干……。男女一起上,大家齐动手,样样必规整到,外观看不出一丝有人在内的破绽来。
腊月初一的前夕,依依娘亲与舅母等妇人围着鏊子烤饼,小孩们堆在一处玩着过家家的游戏。
依依对这些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嘴里叼了根香烟长短的芦秆,嘟着嘴像抽烟一样抿着出神。
她还在纠结那件事,她寻思自己为什么没去鬼门关,没走黄泉路,直接就来到这个万恶的社会里。
彼岸花、奈何桥、三生石,都没见着,实在是太遗憾了。难道孟婆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那阎王爷也真是,还没审判我,就直接发送到这里……
好吧,我有罪。上一世的我,唯利是图,视财如命;没积过什么德,行过什么善……
特别是,深觉“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有理,从来没起过戒荤食素的念头。所以我有罪,我忏悔……。
突然,她感觉有人注视这边。一回头,就发现不远处,方俊勾唇微笑着望向她。
依依心里嘀咕,这小子,怎么倒似知道我如何来的一般……。两只小手互相搓了搓,犹豫着,要不要做做样子,学着小表哥小表姐把黑泥团当白面揉一揉?
嫩白的小手刚迟疑着探出去,就听有人说:“寨主,军师请你过那边议事“……
山寨的几个灵魂人物,聚集一堂,李晴说道:“呼啸了几日的西北风,已经有了稍息之意……。”暗示方俊可以进行下一布局了。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想要活下去,只能如此行事,否则,这七八百人被消灭,将成为板上钉钉的必然之事。
包围在龙化山底的原一万多顺兵,如今只余了三千驻守,大部队已经回到曲原。
因这些天冷得要命,冻得手脚都麻木了。巡逻兵卒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回走动,虽是酷寒难耐,却无一人口出怨言。
贼匪手里有不少值钱东西,再加方正南的人头,光他一个就值五百贯。而且平常小匪头目,以及与方正南沾边的亲属都悬赏一百贯,其他小喽啰都还一颗人头五十贯呢。
至于妇人孩子的头便是俩颗算一颗了,但二十五贯,也不是小数目,这些小小兵卒一年的军俸才二十贯,五品守御所,刘千总大人一年的的俸禄也不过五十贯..
只要能抢颗人头回来,就心满意足了。这些人各个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山匪全部被杀,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方正南名声在外,树大招风,不能怪这些顺兵贪得无厌。
……夜半时分,不时有巡逻兵卒发现有疑似山匪的行迹,他们竟敢背着包裹往山底挪移。莫非欲趁夜突围逃跑出山?哪能让他们奸计得逞。煮熟的鸭子,万不可让它飞了……。
刘千总得到回报,立即下令不可放过去一人,加强防备,明早再次清缴,争取大伙发财过个好年。
一干人忙活了一夜,天明攻山开始,千总大人手下另有三名把总六个都头,只留了陆把总带一千人守在山底堵截逃匪,亲自率领两千人向山上搜索进发。
沿路之上,有人看到昨夜贼人因受众人堵截追赶,慌乱间遗落丢失的三五金银之物,更是个个眼红,争相急进。
丛草处每觉有偷窥探看之匪,刘千总只令用箭射之,虽无逮获一人,但总有贼人会丢落些或金或银或珠宝玉佩等一二宝贝,可见,这些人手里依旧肥得流油。
每见有人影往主峰方向逃窜隐匿,其背上均有大小不等的包裹,更加确定贼匪昨晚是想逃而无果,众顺兵贪欲大起,紧追不舍。
追踪之间主峰已至,千户下令:“小心跟进,见机行事,贼人已为困兽,不必与之死斗。”
龙化山峰峦叠峰,雄伟壮观。主峰月前刚经过一次血洗,放眼四处,无有活人踪迹,不知余匪们此时藏身何处偷窥。
当日攻山,大败贼匪,因地形不熟又时值天冷夜寒,怕吃余匪暗亏,只匆匆收拾了些许财物与头颅。
此时各处尚有无数无头尸身,间或夹杂有头的几个,那是当日未来得及抬走的己方一二兵丁。
因天气寒冷,尸身俱保持着当日之惨态,当然这些躯体已经有不少残缺不全,疑是野物啃咬所致。
千户令兵卒三五搭伙,小心谨慎些,四处搜查贼人。狡兔三窟,务必将其所有藏身之所都连窝端了。
行动之时,须妨隐匿暗处的贼人突施杀手……至于己方兵丁尸身,最后再收集到一处等等……。。
众人一一领命,四散开去各自行动。
忽有小校来报:“正厅东间发现有一暗室,藏有财物宝贝不计其数。”
众人俱是精神大振,立时便现哄抢之势。而刘千户却突地皱起了眉头,他抬头观天,只觉阴冷冷东风直冲人面,忽觉心中大是不安,环顾左右道:“变天了,即刻下山。”
而埋伏于各处的山寨好汉,已将早已备好的引火之物点燃,一时间烽火四起,滚滚浓烟伴随着呼呼的风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刺鼻的硫磺硝石的气味。
人言水火无情,平日没有引火之物,山林着了火都能要人命,何况这是人为的,谋定了的要纵火杀人。
“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啊。”众官兵个个大惊失色,纷纷逃亡。
然而众人为爬山方便,大都徒步,其中唯有一马,乃是千总刘大人骑乘,此刻他早已一马当先,下山而去。众人你推我拥,只恨爹娘少生了俩条腿..
山寨众人躲在丹凤峰那头,可以看见主峰上冲天的火光,拨地而起。离得如此之远,都隐约能听到那些凄惨的嚎叫,以及大火烧起来的噼叭声……
在这一年中最冷的三九天气里,山寨诸人堆挤在一起,洞穴里的大火盆烤得众人口干舌燥。
“只能再着两日火了,两日后,所有烟火一律禁用。”李晴面沉如水。
山上的大火着了四日,李晴将山洞中灭火时间推迟两天。腊月初四的时候,丹凤峰已再不见一丝火星。
母亲将依依紧紧搂在怀中,即便如此,身上依然感觉浑身冰冷。似乎所有人的骨头都被冻僵硬了,连悄声说个话都哆哆嗦嗦,牙齿互磕。
大雪过后,西北风又疯狂肆虐起来,外面寒风呼啸的声音吓人,如鬼哭狼嚎一般。小孩子们个个瑟瑟发着抖往亲人怀里挤,就如遇到危险感觉无助的动物们,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