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说话的空当里，不知何时，彭智杰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他看着那个叫做郑无琛的汉人，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杀机，他身为将门世家的后人，对于这些事情真的要比吴城要看得重了许多，叛国的罪名他从不能接受，所以他看见两人说话，性子已经急躁了起来。
彭智杰狠狠说道：“小先生，此人决不可留，当杀则杀。”
他话音未落，却见吴城抬起了剑，没有指向郑无琛，却是指向了彭智杰，他眼中满是冷淡，说道：“你先走开。”
彭智杰满面疑惑，问道：“小先生……为什么？”
吴城淡淡道：“这个人，我有些好奇，也有些问题想问他，而且他此时已经处于上风了，你来了也没有帮助，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再是两国或者两军的事情，只是我的个人事务。”
彭智杰摇头，说道：“这样做事，真的不太像小先生你的风格。”
吴城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我真的自己都没觉得我有什么风格，这些事情只是顺我心意而已，顺心意这个道理其实也是他告诉我的，我对他其实已经有了那么一点惺惺相惜了，虽然结局不会改变，但过程多少会变化一些。”
听到吴城的话，彭智杰眼中还是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和妥协，于是纵马而归。
有冷风吹过雪原。
两人立着。
吴城看着郑无琛，说道：“我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假话。”
郑无琛摇了摇头，淡淡笑着，道：“你这个对手，真是有意思，你刚刚说你有想问的话，你可以问，我也可以等，也正好在这段时间之后，我想看看你的其它招式手段。”
吴城微微颔首，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叛国？”
郑无琛又是摇着头，说道：“叛国这个罪名真是给我戴了顶大帽子，但事实其实只是我看清楚了一些我应该看清楚的事情。”
“何为看得清楚？”
“汉人的江湖之远以及庙堂之上，存在着太大的漏洞，我只是想弥补它，入鬼方的目的也是如此，在我心中，我宁可让鬼方拿下汉人的天下，然后将它改头换面，也不愿意让这个天下继续腐朽下去。”
吴城微微冷笑，说道：“你这样的人，说起这样的事，可信度真的不高，而且鬼方是异邦，是残酷的蛮子，让他们拿到了天下，天下将会更加混乱，混乱到根本无法控制。”
郑无琛却不急不恼，反问道：“那么你所谓的鬼方，是真正的鬼方么，你所谓的更加混乱，又是如何由来的？”
吴城愣了愣，这个问题真的不太好回答，于是他只能眯了眯眼睛：“歪理。”
郑无琛淡淡笑道：“汉人此时在许许多多的方面，真的比不上蛮子，你只看到了蛮子残酷血腥的一面，但你却根本没有了解到他们的勤奋，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强大所在，他们的纯洁如初生，这些东西从来都是隐藏在视线背后的，大多数人都看不到。”
吴城摇头，说道：“但现在是战争时期。”
“那又如何，我宁可背上这个骂名，也会做到我想要做到的事情，这事情关乎到我的信仰和信心，所以在战争时期，我更能在鬼方中建立我所要的威信，在这样的年代，我的目的想要达到会更加轻松一些。”
吴城皱了皱眉，问道：“下一个问题，汉人的漏洞在何处？”
郑无琛说道：“很简单的道理，只是没有多少人接受罢了，汉人嘴杂，城府深，江湖臭气重，庙堂嘴脸丑，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圈，这个圈让这些人永远地立在了上头，这样的制度是错误的，所以我要改变。”
吴城忽然想起了一个词，叫做“愤青，”，他眼前的这个郑无琛就是个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愤青了，酸臭味极重，让他有些头疼。
于是吴城笑道：“这是必然。”
郑无琛点头，然后道：“我改变的就是必然的事情。”
“必然之所以称之为必然，就是因为不可改变。”
“逆行多有趣。”
“可是你所谓的逆行，何尝又不是一种必然呢？”
死循环问题。
郑无琛眨了眨眼睛，眉头皱起，思索不来。
于是他拔剑。
于是吴城亦出剑。
只是吴城出的剑并不是渡舟剑。
他此时虽然稍稍回复了一些真气，但还是处于劣势，郑无琛一心拼死以求，他的气势在平淡中达到了顶点，吴城却没有达到这样的气势，所以他并不能依靠渡舟剑法或者木叶旋风或豪火球之术去取胜。
他需要剑。
他高呼：“把剑给我。”
四个字。
拔剑给我。
这四个字传入五百余骑兵的口中，他们听到了，这是小先生对他们说的话。
所以他们拔出了他们的剑。
然后他们的剑就在一瞬间飞出手心，然后落在了吴城的身边，整整五百柄铁剑，精铁所铸造，锋利异常。
吴城深呼吸了一口，浊气清气交换。
他看着满地的剑，然后再看向郑无琛，说道：“刚刚的弩箭太细，比不上你的剑意，但此时我有这么多剑，每一把都是不错的剑，虽然谈不上名剑，但也算得上是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人的剑，有这么多剑，应该会轻松一些。”
郑无琛震惊。
他细细打量着那些剑和吴城，仿佛在看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城上一世曾与当代剑术宗师请教剑道。
宗师告诉他，他的剑太注重杀伐，剑意太凶，离至高境界要差的太远。
吴城问，何为至高。
宗师答，剑道十二层，曾经创十二月的那个人便是一位剑道真正的大宗师，他将至高剑道亦是划分成了十二。
一曰，剑意。
二曰，殉魂。
三曰，顺心。
四曰，求损。
五曰，寂灭。
六曰，入定。
七曰，望失。
八曰，点命。
九曰，不囚。
十曰，天地。
十一曰，飞仙。
十二曰，无情。
十二种剑，代表了至高剑道的十二种境界，吴城勉勉强强可以达到第二层的巅峰，也就是殉魂的顶端，但离顺心差了一段距离，尽管那一段时间无欲无求，海潮练剑，但依然没有达到。
可是他今日却达到了。
因为他的提问，也因为郑无琛的回答，更因为那三个字，顺心意。
在上一世那个完全没有真气存在的世界中，修行到至高剑境的人物依然有惊天破地，一剑飞仙的能力，更别说在这个世界，在这里，吴城仅仅只是刚刚修行到顺心意，便可取剑而动，顺心成剑法，如此一尝试，当真是惊动众人。
吴城思索完毕，答道：“就是这么做到的。”
郑无琛抚掌，大笑道：“真是奇妙啊，刚刚进照虚不久的人此时却能够使得出剑道大师的法门，这种事情当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留不得的啊。”
他出剑，此时淡然之气顿失，眉宇间多了一份张狂。
吴城手指勾了勾，一柄剑从他手中弹出。
然后是第二把。
第三把。
第四把。
第四把后，没有第五把。
因为郑无琛的剑没有能够抵挡得住第四把剑，这样的剑术纵然是郑无琛也见所未见，只是略有耳闻，此时他能够抵挡得住三剑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吴城的剑顺着心思而出，顺着自己的心思，也顺着诸多士卒和彭智杰的心思而出，手所指之处，剑便至。
但郑无琛还有底牌。
这是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他将剑扔在地上，举起了双拳。
他用拳头，砸开了第四把剑。
吴城一惊。
所有人都是一惊。
有骑兵惊呼道：“那是……大国师所用过的拳法，他……他为何会懂得使用？”
其他数个也在沙场上见过大国师的骑兵瞧过去，都是发现了这件事情，那个郑无琛，真的在使着那大国师的法门，在与吴城激战，吴城的第五把和第六把剑已经在一刹那间就被那双拳头给破坏掉了。
吴城后退三步，却是没有太过惊讶，他沉默着将双臂稍稍振动，有整整十把剑从地面上弹起，朝着郑无琛疾射而去，此时，他终于完全放下了那骚动着的惜敌心态，全身心将全部手段发出，要将郑无琛一击毙命，虽然郑无琛这拳法上的拳劲太过于刁钻诡异，但却也抵挡不住他如此多把剑的一起攻击。
郑无琛展开身形，绕过数剑，那数剑擦着郑无琛的身子过去，惊险至极，而剩下的数剑却是被他用拳风挡下了一半，然后又用拳头给击碎了一半，他这拳头时而飘忽时而刚猛，一时间让刚刚领悟顺心至高剑道的吴城感觉棘手无比。
吴城绕着郑无琛，将地面上的剑不断地召起，虽然以他此时的境界还无法做到百剑齐出那种壮观到可怖的事情，但也是尽力将他召剑发剑的速度做到了最快，和郑无琛比赛着，只看谁能够在更快的一瞬间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两人周旋，吴城神色平静，而郑无琛却是有些气喘如牛了，他一个纵身跃出这满地铁剑的攻击范围，然后立定，回气。
但吴城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好不容易才将劣势扳回，如何能随意遗失，他大喝一声，将十余把剑尽数朝着郑无琛指去，那些剑是他的最快一击，也是他在这场战斗中最后的一次强势攻击！
郑无琛却是没想到他的剑还能够达到这般远的距离，再度后退，但还是三四把剑穿过了双腿，血流如注，他努力想要站起，却是站不起来了，整个人躺倒在地上，不断地喘息着，一身干净的衣裳已经被雪水和尘土染了颜色。
吴城走近，他此时也是有些喘气，而且手臂酸痛得像是要断掉了一般。
但他面上平静如常，将渡舟剑横在了郑无琛的身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