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鸿原本沉吟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刻转过头去，才看见慕琴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然而声音却是不安的。
“没有的事。”柳彦鸿笑了起来，走到慕琴身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本应该是分内的事。”
“多谢几位恩公，我还是先走吧，免得到时候连累你们。”那青衫女子看了两人一眼，强撑着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正当她要离去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身子软软的往后一倒，幸亏慕琴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了她，否则只怕整个人都要砸到长廊边的花瓶上了。
柳彦鸿面色也是一变，伸手搭在女子的手腕上，慕琴脸上了露出讶异之色，怎么好端端的就这么昏过去了，若是方才那个什么端康弄得鬼，自己现在立刻便回去多踢他几脚！
“没事，姑娘家身子虚弱，只怕是方才气急攻心，而且身子本来也就不好，难免一时不济，所欲晕过去了而已。”柳彦鸿察看了一下脉象，微微蹙眉。
“那我先扶她回去歇着，睡一觉想必也好了，至于那些个草包，若真要来找麻烦，我一人摆平便是。“慕琴知道柳彦鸿家大业大，所以方才才会迟疑着说出那句话，毕竟自己随性而为不要紧，到时候连累的柳彦鸿如何是好。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也不过是些街头混混，牵扯到官府她更是不怕，应该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也好，你先去歇着，有什么事，醒来后再说。”柳彦鸿伸手唤来小厮，示意对方带慕琴先上楼去。
慕琴回头看了一眼，柳彦鸿的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粗暴，但是却也简单的很。实力就是最强大的规则，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说实话，自己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个规则的。
小厮显然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没敢把慕琴往普通的房间带，幸好这个时候客商来往还不是时候，所以上房还空了几间。慕琴左右瞧了瞧，心里也明白的很，那个蒋掌柜说将上房多留了两间，想必只是个场面话，暗示自己经营有方而已。
一进屋，将昏倒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搀到床上，那小厮也机灵的很，“姑娘先歇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毕竟这是公子带来的朋友，哪敢不尽心伺候着。
慕琴深深松了一口气，她从前还没发现自己其实挺晕马车的，那女子虽然占了一张床铺，不过屋子外头还有一张贵妃榻，上面也铺了被子，屋子里的炉火也烧的极旺，慕琴只觉得头昏脑胀，干脆一头也躺了下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慕琴只觉得身在一片黑暗之中，隐隐有混沌的光在身边不停的闪过，每一点闪烁的光里，都藏着一张扭曲的面孔呼啸而过。
她就像是沉入了深不可测的海底一样，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前世今生的幻想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中掠过，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姑娘，姑娘……快醒醒。”耳边传来了焦灼的呼叫声，“姑娘，姑娘！”
慕琴紧紧蹙起了眉头，眼前只觉得一阵重压，终于猛的张开了眼睛，就像是从水中逃了出来一般，她俯下身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出了一阵冷汗，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姑娘，你没事吧？”被慕琴痛苦的呻吟声所惊醒的青衫女子松了一口气，见慕琴额头上全是冷汗，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为她拭汗。
“我没事。“慕琴自己也有些怔住了，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么？可是那个梦怎么会这样真实，就像是自己刚才真的被人拖进了深渊一般，难以呼吸。
“敢问姑娘大名，沛雁一生铭记在心，不敢忘怀。”沛雁眼眶泛红，看着慕琴蹙眉的样子，一时情难自禁，脱口而出道。
“你叫沛雁？”慕琴拿住手帕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转头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的眉眼细长，此刻盈盈含泪，倒是十分柔弱动人，而且说话谈吐，更不像是寻常的卖唱女子，“你……真的只是一个歌姬么？”
沛雁一怔，看着慕琴眼中的关怀之意，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原本是柳家的女儿，我们家在武林之中也有几分地位，只是近些年祖父金盆洗手，便也渐渐淡出江湖，安安心心做个员外郎，谁知道……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祖父被仇家寻仇杀害，我自幼便父母双亡，几个伯父忙着分家财哪里还顾得上我呢，我不愿寄人篱下，只得自己出来卖艺维生。”
“你从前出声武林世家，你竟然不会武功？”慕琴总觉得有些不对，毕竟如果真是武林世家，怎么会沦落到出来卖艺呢，好歹还会几手功夫，总不至于被那几个混混给欺负了去。
“我们家的规矩，武功都是传男不传女，毕竟女子日后出嫁从夫，就算一手武艺再好，又有什么用呢。祖父早就有金盆洗手的打算，希望我们家彻底从江湖中退出来，更是不会教我武功了。”
这倒也说的过去，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而且一看沛雁娇滴滴的样子，想必也不适合练武。慕琴叹了口气，男女平权说的容易，在自己那个时代，这种性别歧视不还是一样存在么，更何况如今这个情况，她一个弱女子，能支撑到今日也十分不易了。
“别一口一个姑娘了，唤我慕琴便可，倒是你身子虚，赶紧坐下吧。”慕琴坐起了身，脑袋里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和这地方不对盘一样，脑子晕的厉害。
“我没事，只是……方才吓到了。”沛雁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是我连累了你，那端康公子的哥哥端爵，是智千教里的一个分堂主，日后计较起来，只怕给你们带来后患，不如……”
慕琴抿嘴轻笑，挑了挑眉，“你想说不如你先行离开，还是要我们把你给交出去？你想的未免也太天真了，那样的人袭胸狭窄，哪里懂什么叫适可而止。我既然插了手，就没有半路撒手不管的道理。”
“可是……”沛雁欲言又止。
“行了，睡了这么久，我都有些饿了，我们先出去吃饭吧，你放心，我既然敢插手，就没有放任你不管的道理。”慕琴勉力支起身子，说了这么一会子话，脑袋中那些不适也慢慢的退了下去。
三楼的雅间住的人不多，各个门窗紧闭，慕琴蹙了蹙眉，“不知道彦鸿和振大哥他们住在哪里？”
“应该是那一间，我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有人说公子这边请，那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然后一路往尽头去了。”沛雁有些迟疑，毕竟是在半睡半醒之中，也不一定记得清楚。
“彦鸿，你在么？”慕琴也不迟疑，一路往尽头走去，说是尽头，其实离自己也不过一两个房间，才轻轻叩了几声，门扉便应声而开，里头站着的果然是振非，而柳彦鸿则正在放下手中的账本，一脸的倦意。
“怎么睡了这么久，我都差点去喊大夫过来给你瞧瞧了，没想到慕琴平日里风风火火的，竟然还晕马车？”振非朗声笑道，一脸的促狭。
慕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此去楚地漫漫，如果真的晕车倒的确是件麻烦事。
“休息了这么久，可感觉好些了？”柳彦鸿将账本放在一旁，眼中露出关怀之意。
慕琴心中一暖，毕竟自己来这里交到的朋友不多，认真说起来，恐怕就真的只有柳彦鸿与振非两人了。
“已经好了很多了，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慕琴的目光落在那一叠账本之上，有些惴惴的问道。
“没事，这一下午也看不完什么东西，对了，我听蒋掌柜说今晚有游园灯会，你可要去一看？”
“这么冷的天，也放花灯？”慕琴一怔。
“慕琴有所不知，晓康素来有这样的习俗，趁着大寒未至之前会有灯会，只怕这次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次灯会了，想必一定热闹非凡，若再想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便只能等到明年开春才行。”沛雁含笑着解释道，她毕竟在这里待了两三个月，风土人情自然还是知道一些的。
“是么……”慕琴忽然想起辛弃疾从前写过的青玉案，青石板上脚步轻盈，一夜东风吹过，高挂的花灯就像是一夜花开千树一般，这样古色古香的场景，怎么可能不去见识一番呢？
“先下去吃饭吧，到了天黑等会便开始了，想去的话也要赶早才行。”柳彦鸿淡然一笑，示意先下楼去用晚膳。
“我……我就不去了。”沛雁一听还要下楼去，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一变，她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摇头道。
“胡说，我们稍后还要让你带路呢，你怎么能不下去？”
“姑娘不是也说这是最后一次灯会了么，不去看看，岂不可惜？”柳彦鸿看了沛雁一眼，也跟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