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蜘蛛乘电梯下来站到了我身边,我掏出烟盒取出一支香烟,看到程遥也沿着旋转楼梯走下来。
胡莉掏出一个打火机打燃了火。
我点燃香烟,瞅了瞅表情严峻的三个女人:“开舱。”
胡莉收起打火机,启动按钮打开了舱门。
我带着全副武装的三个女人走出了机舱。
外面风和日丽。然而在秀丽的山水间,许多救援队员正在用尸骨袋装运一具具尸体和清理各种类型的舱行器的残骸。
大胡子男人示意周围的救援队员放下枪,微笑着走过来向我伸出了手:“博士,我收到了一份很有意思的通告。可是那些循规蹈矩的家伙忘了,由一个连死都不在乎的人带领的团队真会守规矩的话才是天大的笑话。欢迎光临柜山。”
我握了握他的手。
“我曾经参加过你的葬礼,这算不算是生活对我的嘲弄?”大胡子男人做了一个手势,“让你身边的这几个母老虎别用枪对着我,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是各式各样的笑脸。”他看了看四周,“我不明白这么多不知死活的人为何偏要闯西南和东南方向的禁飞区,还有人一个劲开着探测器去潜水,结果也送了命。我对不是替人收尸,就是去参加某人葬礼的日子有些厌烦了。你能带着你的人有理智地进行考察吗?”
我抽了一口香烟:“说实话,我不能做任何保证。因为在野外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规矩准绳可遵行。”
大胡子男人瞅了我一眼:“那你和你的团队多保重。带着女人上路不论何时都得多长几个心眼。”他指了指丹顶鹤号,“顺便说一句,关在舱里拒不开门的那小娘们坚称是你的女人。你能否私下告诉她,别动不动就用重机枪扫射!喜欢玩枪早晚要出人命。”
等大胡子男人带着手下人走开,我松了一口气,对胡莉说:“去把刺客叫来,我们得开一个会。”
胡莉点头,快步走向丹顶鹤号。
黑蜘蛛用微型高倍望远镜四处观察了一番,指了指在山峦蜿蜒流淌的一条江水:“博士,你曾经是在这条江水里发现了帝丹朱的陵寝吗?”
程遥一脸讶异地看着我:“你找到过帝丹朱的陵寝?真不可思议。”
我观察着山水:“柜山的地形地貌和几千年后的形态有很大的不同。以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帝丹朱恐怕都还没降生。”
刺客拎着食盒走出丹顶鹤号,随着胡莉走过来,瞅了瞅程遥:“你是专门督促我们的督察?”
程遥取下墨镜:“我不是一个求全责备的人,但我站在正义一边。”她向刺客伸出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刺客昂头往前走:“小狐狸,带我去看金灿灿。我专门给她做了莲蓉糕。”
胡莉对我们努了努嘴,去追刺客。
我对程遥笑了笑:“别介意。刺客的个性就是这样,她不是专门针对你。”
程遥揉了揉手:“我没指望讨所有人喜欢。”
“真高兴听你说这话。”黑蜘蛛收起微型望远镜,扯了一下手套,对程遥短促地一笑,“我也不讨人喜欢。”
程遥戴上墨镜:“难怪我俩都独居一室。”
我示意两人回舱。
走入大厅,程遥习惯性地走向楼梯。
我对黑蜘蛛说:“你乘电梯先上去,叫大家在六楼的小会议室集中。”
黑蜘蛛皱了皱眉,去乘电梯。
我拾级而上,陪着程遥走楼梯。
走到二楼,程遥瞥了我一眼:“其实我有感觉,刺客是在吃我的醋。”
我笑了笑:“你感觉错了。我和团队里的女性有交情,没私下的感情。我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探险家,但在旅途中不与搭挡上床是探险者应有的素养。因为感情用事往往容易让人脆弱。”
“也不尽然。”程遥用手滑动着扶手往上走,“花酒和苏昙就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我相信他们是生死伴侣。对了,为何其他人会认为我和一个妖精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误会。”我解释说,“我们在青丘山考察时,我遇到过一个可能是榆树精化身为人形的妖精。但是她对我没表露过恶意。”
程遥看了看我:“真有这种妖精?”
我瞥见榆树精披着粉红的纱衣在五楼的走廊上对我嫣然一笑,一晃眼便不见了。“我不能确定。据说从前有一种丛葬术和一种凝铸术,是讲植物聚日月精华、采山水灵光修炼的上乘仙法。但是就是很多普通的植物都有成百上千年的寿命,比人长寿多了。所以草木的奥秘人类历来所知甚少。”我瞅了程遥一眼,“你不喜欢乘电梯是从前养成的职业习惯吗?”
程遥摇了摇头:“这事说起来是个悲剧。三年前因为一起电梯事故,我的家人全都离我而去了。那天我的父母和丈夫带着我两岁的儿子到室内射击场探望我,他们离开时我儿子哭闹着死活不肯乘电梯,我硬是把他拖到电梯门口塞给我丈夫。结果电梯一启动突然下坠了,我一直很自责,总认为全家人都是我害死的,我小时候比小香姬还淘气,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我妈妈经常骂我是讨债鬼,可能我真的天生就是个不吉利的女人。”
“我理解你的心情,别自责。”我停下脚步,恳切地说,“几年前因为大雪崩,我的队友全部在一瞬间永远离我而去。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自责,我每天都想把自己干掉。甚至我不想听到别人再提起我的名字。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又重新走在探险的路上。我不能再为从前的经历内疚和伤感,因为我必须为这个团队的所有成员的生死担负起责任。”我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我从来不相信命运,但既然你跟我走到了一起,那么你的过去和我的过去都跟我们要共同经历的未来无关。我希望你能为我分担一些责任,也但愿我们能一起分享旅途中的快乐和忧伤。怎么样?”
程遥沉默了片刻,摘下墨镜插在胸口,启了启唇:“成交。”
我们互望了一眼,并肩走向小会议室。
我和程遥在圆形会议桌前坐下后,胡莉为我们倒了茶,大家安静下来。
我扫了众人一眼:“在座的有些人跟我经历过第一阶段的考察,有些人刚加入这个团队不久,但我们的共同目标都是相互支撑,走向未来。为了不做无谓的牺牲,所以在展开对柜山山系的考察之前,我认为有些问题,金灿灿,待会儿再吹泡泡好吗?”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有些问题我们得先交流一下,然后我们之间得有一个明确的分工,大家才能发挥各自的优势,这个团队才能走得更远。”我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我们刚来到柜山,就看到先来的几批考察队全军覆没了。我很清楚死亡的那些人不是想贸然闯入传说中在柜山附近的流黄酆氏国和流黄辛氏国,就是想沿着发源于柜山的英水前往赤水,从而找到传说中的昆仑山,或者想在英水里找到传说中的帝丹朱的陵寝。在现实世界里许多阅读过《山海经》的人,不会明白柜山的价值以及在上古时的地位。围绕这座山,远古时大名鼎鼎的几个人物都葬在了这附近,比如后稷、帝丹朱,帝舜和他的儿子商均。再往前延伸,大禹的父亲鲧葬在了羽山,而羽山附近的祝其国正是威震天下的祝融统领的国度,又在往前,便是成山,那座山才真正是传说中四帝八台的所在,埋葬的却不是后世自相矛盾谬传的四位帝王。几乎可以说柜山山系的十七座山,都与人类文明的缔造和开拓有关,可是历史已经尘封太久。在我的意识里,柜山是传说中三苗部族的领地。这个部族在远古时参与过多次著名的战争,不论出征讨伐还是被讨伐都强悍无比,从来没有在异族面前屈服。所以有时我想,传说中在常羊山被黄帝砍掉脑袋仍率领部族作战的英雄豪杰刑天,会不会才真正是三苗部族的首领?或者刑天真正的名字就是传说中同样被砍了头却依然冲锋陷阵的夏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