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愣:“传说中群巫攀登登葆山进入天界,又从灵山出天界,采灵药回到人间。至于众神和仙人怎么出天界…花酒兄,你看过《白泽图》,莫非爰山是天界的出口吗?”
花酒四下看了看:“天界或另一个地球的传说,在很多人听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抖了抖烟灰,起身拍了拍黑蜘蛛的肩膀,“表面看起来冷酷的女人最有情义。好好保护博士。即使要死,也死在一起。”
黑蜘蛛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花酒对我笑了笑,叼着红宝石烟嘴走开了。
黑蜘蛛在我身边坐下,摇晃着左脚沉默了半晌,偏头看着我:“另一个地球指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苦涩地一笑:“有什么区别呢?”
黑蜘蛛摘下一只手套拍了拍大腿又戴上:“没区别。被逐出天堂的天使全变成了魔鬼,从地狱里出来的鬼魂也是魔鬼。可是我要怎么去跟夏队长解释?告诉她人类也许是从这里诞生的,还是说这座山是放逐魔鬼之地?”
我神色凝重地说:“你只要告诉她,我们无论为什么而来,活着回去的希望已经相当渺茫。”
黑蜘蛛站起身,将几块碎石踢进水里,扬了扬头:“如果下一分钟就会死,你最想做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摸摸你的屁股,可又怕你揍我。”
黑蜘蛛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似乎笑了一笑:“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母老虎。不过这个冷笑话倒不让我反胃。”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和她一起走回宿营区。
大部分人已经躺在睡袋里。在野外,即使睡不着,躺在睡袋里想五花八门的心事也算休息。何况处于未知的恐怖境地时,睡袋会给予人一种安全感。恰如人在家里对床有依赖性一样。
黑蜘蛛走过去跟借着发光棒的光亮在写日记的夏小玲小声攀谈,我则脱了鞋,看了看在左右负责值夜班的几名救援队队员,掀开信封式睡袋躺下。在一筹莫展的境况下,与其忧心忡忡,不如养足精神在想办法突破困境。
过了一会儿,黑蜘蛛转回来,特意把她的睡袋拉了靠近我,躺下后,侧脸对我轻声说:“夏队长很郁闷,她觉得这座山被一种邪恶的力量诅咒了。”
我平淡地一笑:“有物理学家和微生物学家在我们中间,还谈咒语就显得很滑稽。”
黑蜘蛛转了转眸子:“人为的制造些神秘感,才好打发日子。我们曾经都是这样活过来了。”
我沉默了。其实人对于整个世界,始终无法透彻地了解。甚至人本身,也所知有限。人类总是乐于在机械的环境中日复一日地过着有节限性的生活,因为那样不太冒险。就好比在玻璃缸里游来游去的鱼尽管仍具有鱼的属性,但已经丧失了在江河湖海里遨游的勇气和乐趣。虽然在狭隘的空间里也依然可以编织一些梦想和幻想填补空虚的日子,可是终究还是空虚。
在以安居乐业为理念的生存状态下,人们千方百计地规避死亡的风险,彼此制订数不清的规则进行约束,但同时又制造无数坑害人的陷阱。而充满冒险的探索生涯,则是直面死亡。在貌似一团和气的环境里稀里糊涂地死去,才是最大的悲剧。在险象环生的自然界里死去是一种悲凉,但至少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我睁开眼睛看着黑蜘蛛,她在朦胧光晕里侧身用一只手托着脸颊睡觉的姿态象个乖巧的孩子,可野外生活锻造了她钢铁般的意志。
我闭上眼睛,坦然地等待黎明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等我睁开眼睛,发现黑蜘蛛已经坐起身子,抓了一把石刀紧捏在手里。
我刚掀开睡袋爬起身,一名值班的救援队员举着一根发光棒站在礁石上嘶声喊叫:“水里…水里有东西!”
大家赶忙起身向水面上张望。
我想走上前,黑蜘蛛一把拉住我,用身体贴紧我靠在岩壁上。她的躯体柔软温暖,急促的呼吸中丰满的胸脯不停起伏。
我抬眼望去,只见灰暗的水面上鬼魅般浮起一具具骷髅。恍惚中,仿佛一具具移动的骷髅在水面上张牙舞爪地舞蹈。
我本能地伸手搂紧了黑蜘蛛的腰。
有人连续折了几根发光棒投向水面。
不同颜色的亮光下,无限骇人的一幕呈现了。一具具骷髅上缠满蛛丝,四周爬满无数蜘蛛,黑漆漆地覆盖在水面上。这种蜘蛛大的有如苹果,小的状如铜钱。它们拉动着骷髅在水面上游荡,犹如在玩弄一个个牵线木偶。
发光棒落入水中时,有的蜘蛛抬起白森森的身体和犹如京剧丑角般诡异丑陋的鬼脸,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挥动毛茸茸的触手争相抢夺发光棒啃食。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为了阻止蜘蛛上岸,夏小玲大声招呼取******准备投掷。
一片慌乱中,花酒站到一块礁石上喊叫:“大家镇静,千万不要投******,否则我们死定了。这种蜘蛛名叫水蛛,又称鬼面蛛,剧毒无比。被咬一口或被有剧毒的蛛丝所缠,都马上会置人于死地。乘蜘蛛群没有大举向岸上扑来,我们赶快向山上转移。”
短暂的忙乱后,黑蜘蛛、杨老七、万天尧和几名救援队员身背绳索徒手攀岩。其他人纷纷折亮了发光棒。
黑蜘蛛利索地抢先攀上山崖,抛下了绳索。
大家顾不上收拾行装,让刘楠首先抓着绳索往上攀爬。
不久,杨老七等人纷纷抛下了绳索。
大家在夏小玲指挥下,顺序抓着绳索往上爬。
等所有人攀上山崖,天色已经灰亮。
蜘蛛群拉扯着一具具骷髅,游出了很远。
我们聚集在山崖上,并没有因为危险暂时消除而感到庆幸。目睹歹毒的蜘蛛群饰演的死亡狂欢,更深层的恐惧在拂晓阴湿的空气中弥漫。水下还隐藏着什么?山里面还有没有比蜘蛛更邪恶的恶魔?谁也不知道。
远远超越死亡的,历来是内心深处对死亡的莫名惊恐和畏惧。但是人身处绝境之中时,总是会因绝望而迸发出对抗死亡的莫大勇气。求生意志通常会驱使人更加注重怎么在逆境中存活下去。
我们开始整理因逃生造成的狼狈窘态。多数人蓬头垢面、衣冠不整,有人甚至鞋都没来得及穿。
稍事整理后,夏小玲安排几名队员下去收拾行装。等大家的行李背包都吊上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初升的朝阳穿过厚厚的云层,露出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