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他醒了。
他是今天凌晨睡的，在回家之前他已经通宵打了三天的网游，所以他这么一睡就睡了差不多一天。
他当然知道这么放肆的玩游戏是不对的，但没有办法，谁让暑假又来了呢？谁让双倍经验和双倍金币活动又来了呢？好不容易有动力练小号他自己也拦不住自己啊！他练的几个小号里有一个女号好不容易勾搭上一个男玩家，骗到了不少钱，他用来买道具和时装了。这世界啊，有人爱，就是任性！
他当然也知道这么通宵有可能猝死，但他不怕，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猝死，至少这种程度不可能。三天？他可以通宵七天！初中那会儿放假的时候他逃去网吧，玩上瘾了，他就一直坐在那里，右上角的嘟嘟牛计时显示着“172:24”，这代表着这台机子已经为同一张身份证工作了7天3小时24分钟，网吧的网管见了都说我去，坐那边的那个不是之前的那个么？他还没走么？他没睡觉么？他还活着么？连红牛都不喝，就靠泡面和营养快线来提供能量……他疯了吧？
没有，他没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人意料的好，尽管他皮肤苍白瘦弱不堪但他从小学毕业算起十多年来都没生过病。小学时他发现他可以打一晚上的网游并且第二天还能精神饱满地听课，他晚上偷偷离家去网吧，第二天早上下机去吃早餐，网吧里没人知道这个小子并不是要回家睡觉而是去上学，学校里没人知道这个上课时神采奕奕的家伙是刚从网吧通宵回来而不是在家美美的睡了一觉才来。
他的身体很特别，他告诉过他的一个网友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玩红狗吗？因为我发现我的眼睛有时会闪出红光，就像红狗那样帅。”网友说你装了个逼！你怎么不说你发现你的手可以像蓝拳那样发光呢？
他说这是真的，他有时候还听到有什么吼叫声，但只有他能听到，而且他听得懂吼叫的内容。网友又说你又装了个逼！还扯上男法了是吗？别整这些没用的，深渊去不去？他本想争辩一下的，但他自己也觉得很扯淡，就说去，你等我一会儿，上个厕所。
后来这网友高三了，留言说今年不能常玩游戏了，得备战高考了，说等毕业了我俩再继续玩，还有啊其实我最近在玩撸啊撸，我想当一个解说，正在做视频呢。这他没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答，就继续刷深渊去了。算到现在他该毕业了，也不见他联系自己，不知干嘛去了。
说实话，他觉得最近很怪。
他发现有个女孩跟踪他好几天了，不是他自作多情，那女孩已经跟踪他好几天了。去网吧前他想吃个粉她就会在街道对面的奶茶店喝饮料，他去超市想买点饼干她就会在另一边的货架上选购女性用品，他要是饿了半夜上街吃烧烤她就会像事先知道了似的在那里吃着韭菜和烤生蚝。这三天他在网吧里，她每天定时来两次，凌晨一次傍晚一次，来了就开机看电影，看完大概两部电影就走人，不多留一秒钟。起初他没觉得奇怪，只是觉得好巧啊居然每天都能见着这么个美女，慢慢地他就感到不对劲了，为啥我在哪儿你也在哪儿啊，真坏真烦真讨厌！
另一件很奇怪的是是他心里的声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并且变得越来越暴躁了。那个女孩是在他心底的声音异常后不久出现的，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声音并不是真的声音，而是一种类似意识的声音，而且那种语言也只有他能听得懂……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
该死，说曹操曹操到，，想怪物怪物叫，他心底的怪物又开始用那种神秘的语言教唆他了。
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
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
他听到这声音后又被其中的情绪感染了，身体开始变得燥热不安，破坏欲渐渐增强，以至于他忍不住就抓起床边的手机往地上摔，只听啪的一声，手机的屏幕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背面也有他拇指按的凹痕，手机在撞到地上之前就已经被他捏得快要断了。那是他用代练赚的钱网购的手机，最新款的iPhone，原来他把这台手机当爹供着，现在他却把它摔成了一堆废件，板砖都比这堆垃圾有价值。
暴躁，他变得越发暴躁起来了。他跑进浴室去，连衣服都不脱，用冷水冲洗身体，然而这于事无补。
不行，即使发作也不能在自己家里搞破坏。他慌忙换了一身衣服，把脚塞进鞋子里，冲出家门离开门栋。
外边的空气比家里的清新多了，但这并不能使他静下来。他又担心自己会发神经影响到别人，就转身走上小路，拐几下到铁路上走。说不定沿着铁轨走可以让他冷静一些，至少不会影响别人。
他踏在轨垫上，像敲在钢琴的黑键上。他想想自己在听一支夜曲，可他不知道什么是夜曲，他从没听过夜曲，所以他只好想象自己正在《欢乐颂》的优美旋律中漫步，然后就差点吐出来……好恶心的调子。
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心却还在不安跳动。心底的怪物安静了一些，却仍不安分。
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
他的文言文知识很差，但他知道这句话类似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它在对他使用精神污染！
“不是精神污染。”那只怪物说，声音是那么低沉，“该苏醒了，你还记得你说谁么，你还记得你的仇恨么，你还记得你的刀在哪么。”
什么鬼东西，你怎么不去死一下啊！我当然记得我是谁啊，我是萧川，外号硝酸或者哮喘，老子被养父母带到十八岁就离家出走闯天下，老子恨的是深渊爆率太低，老子的刀多了去了全在仓库里头，想看还得输密码呢！
“是吗，真是可悲啊，你真的忘记了。最深最深的仇恨，你居然忘记了，可悲，可悲。”怪物用怜悯的声音说完后，又幽幽地说，“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
“******给老子停下！想干什么啊！小心我不客气了！”萧川愤怒地吼。
他忽然感觉不太对。
不知何时，萧川已经走到了废弃的火车站仓库区里，空气中满是铁锈的味道，刺鼻的要命。他的面前有四五个人，穿的都是带铆钉的假皮皮夹克，发型怪异又染着鲜艳的颜色，露出的手臂上有纹身。这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女生，嘴被胶带封住，衣服被其中一个公鸡头的家伙拿在手里，她则徒劳地用手抱住胸，流着泪却无法大声呼救，见到了萧川，她的眼睛闪着泪花，变得十分明亮，像是见到了救星。
他碰到了强奸，哦不，准强奸事件。
那几个混混很明显受到了惊吓，闻声转过头来，看到萧川之后他们就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哪路来的大侠呢，脸色苍白瘦皮包骨的，看着踏实多了。
公鸡头走上前，像是为首的要处理事情，说：“兄弟，看什么看，没你的事就走了，给个方便成不成？”
混混们凶恶地看着萧川，好像他们是大灰狼，而萧川是一只小白兔。小白兔要是说了不好听的话，大灰狼就会吃掉小白兔。
萧川不知该如何应对，就不安地沉默着。公鸡头打量了他几遍，回身看一眼其他人，然后凑近萧川，搂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要不这样，咱们一起，你第一，怎么样？”他笑得又阴险又****，“告诉你，这妞可是处哦，在祥城处有多难找你知道吧？稀有货哦！”
“不……”萧川本能地抗拒着。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答应呢，不可能！
公鸡头脸色一沉，接着又变回原来的笑脸，说：“兄弟，我们哥几个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妹子，还让给你先，你这要是不答应还去报警了我们几个不好做啊……是吧，狗子？”
公鸡头回头去看，萧川也跟着转移注意力，然后忽然地，公鸡头放开了萧川，另一个人蛮横地抱住他，反手把刀子往他身上送。
公鸡头露出了嘲讽的笑，说：“狗子，这小子不长眼，再多给他两刀。”
“哦。”萧川身后的人，狗子说，又送了两刀。
“你******……人渣……”萧川从嘴巴里挤出这几个字，他不敢剧烈呼吸，怕让伤口渗血。
“还敢顶嘴？狗子，再来两刀。”公鸡头脸色阴沉。
嗤，嗤。
“我说两刀你他妈就真的只给两刀？我说两刀，意思是多给他几刀！”公鸡头气愤地吼。
狗子听了，不停地往萧川身上送刀，一会儿便捅了十几刀，刀尖都已经开始滴血了。体内破碎的脏器被萧川和着血咳出来，那个被封住嘴的女生见了睁大眼睛，惊恐地叫着，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萧川被狗子踢到，抓着头发往地上撞，一下就砸破鼻子，鼻孔流出血来，其他的几个混混也上来对他拳打脚踢。萧川捂着腹部，血还是不断地留着。公鸡头冷笑了一声，走过来，踩住萧川的头，阴阴地说：“小子，告诉你，这可怪不着我们，都是你自找的。你丫你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还想出头？下去****去吧！”
公鸡头恶狠狠地往萧川太阳穴上踢了一脚，萧川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之中，双眼渐渐失去神彩。公鸡头嫌恶地往他身上吐了一口痰，转身回了下手：“兄弟们，咱们别理这小子了，继续吧。”
犹如幽灵一般，一枚口径12。7毫米的子弹悄无声息地穿过空气，打在狗子的背上，打碎心脏，胸口飞出一地血块。
狙击枪。Barrett，狙击枪之中的王者，萧川虽然意识模糊，却能奇迹般地辨认出枪械的类别。他又听到了上膛的声音，还有扣动扳机的声音，接着——
砰！
又一枚子弹穿过了空气，把公鸡头的手下射倒。砰！第三发子弹，又一个中弹者，再一发，再一个中弹者！这位使用巴雷特狙击枪的神秘射手弹无虚发，每一发都可以夺走一个生命，把目标轻易地抹去，像挥舞黑色镰刀的死神，无形无影无声无息，也格外无情，开了第一枪，就毫不犹豫地杀死剩下的人，绝不怜悯地。
公鸡头惊慌地逃到女生身边，手扼住女生颈部，借机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后，他大声说：“放阴枪的孙子！你他妈不怕杀错人你就再开一枪啊！你******倒是试试看！老子死也带上这一个！”
没有任何回答。
公鸡头又喊道：“不敢说话是吗？老子最看不起你这种人！只会放阴枪！有种的你就出来！老子单手跟你单挑！”
仍然没有任何回答，公鸡头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狠狠地把女生拽到一边，那里有一个黑色的背包。公鸡头从里面翻出一支注射器，把它高举着大喊：“放阴枪的！看好了！这里头可是有毒的！艾滋病的毒！老子数十下，你要是不出来老子就把这筒血给她打进去！”
咔咔咔，萧川又听到了枪械的上膛声，他知道巴雷特的撞针随时都有可能冲击弹底，让12。7毫米的子弹撕裂空气去摧毁某一个生命，公鸡头，或者那个女生。
“真是可悲啊，还没有来到真实的世界就已经要死掉了，你不觉得很可惜吗？”心底，怪物又在说话。
萧川动了动手指，呢喃道：“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是谁啊，萧川吗？唔，怎么，突然觉得好疼……哦，对了，我的肚子都被捅破了。嗯？这些画面是怎么回事？我在回光返照吗？不是说那些快死的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一生吗？
萧川看到了模糊的影像，远古的战场，野蛮的兵器，飞溅的鲜血……他在厮杀，他被人撕下了双翼，带着黑色角质的……王的双翼！
他是王！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他被斩首无数次，但他终将带着仇恨与怒火席卷这个世界！他的刀，就是他的牙！
“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怪物说，“你终于想起来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王。”
“勉忤逆之人，碎尸万段以为戒。”萧川喃喃自语，“我们是王。”
生命复苏，死灰复燃。萧川的身体被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缝补着，腹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剧烈的咳嗽，把所有破碎的脏器呕了出来，接着新的脏器又生了出来，破碎的肠道也重新接合到一起，肾上腺素加倍分泌，心脏加速搏动，为这个残破不堪的身体提供着鲜活灼热的血。力量涌回他的身体，他的眼睛又焕发出光彩，焕发出了……恶魔般的红光！
萧川站了起来，原本嬴弱的他此刻肌肉隆起，脸色也不复苍白，呈现着健康的颜色。
“人渣，”萧川低头俯视公鸡头，眼神冰冷无情，“跪下，王饶你不死。”
他的身体表面结出黑色的角质，像罪恶的铠甲。
今夜，有很多人不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