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内,子楚转过头,目光缓缓扫视着众人,当他看向王翦之时,王翦对其微微笑了笑,当他的目光落在蒙武的身上时,蒙武忽然挺直了腰板,双目相迎。
子楚沉声道:“想必诸位同僚皆有所耳闻,在下早年曾作为人质居于赵国邯郸,后因父王与母亲的垂爱,获太子之位。”
“臣等自然知晓。”百官闻言,连忙齐声附和,天知道子楚何时便会成为他们的新主子,这个时候不巴结,更待何时?
“太子殿下胸怀雄韬伟略,心系天下百姓,大王传位与你,亦是理所应当。”
子楚听着百官虚伪的奉承,心中不禁冷笑连连,当年被迫离开咸阳前往邯郸之前,他的母亲厦姬曾为了让他能够免于赵国之行多次求助于眼前这些德高望重的家伙,可那个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一副嘴脸。
心中虽然不屑,但为了登上太子之位,他经历过诸多磨难,早已练就出了一身喜怒不惊的本领,更何况,当年的他在王室中没有一丝地位,甚至有时还不如那些得势的下人,这些混迹了大半辈子官场的老家伙们自然不会对他施以援手?这一点,子楚心中非常清楚。
他继续道:“我在邯郸之时,结识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赵姬,实不相瞒,我们二人在接触过一些时日后便两情相悦,结为了夫妻,并在一年后诞下了我的大儿子,嬴政。”
“哗~”子楚的话说完后,下面顿时炸开了锅,对于这件事,他们早就知道,只是谁也不敢提出来罢了。
嬴政虽然为子楚的长子,并贵为嫡子,但他毕竟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居住在赵国,对于所有人来说,嬴政是陌生的,甚至连他的亲生父亲子楚,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得多高,面相如何。
子楚回到咸阳后没多久便纳了另一位妻子,司马晴,并生下了小儿子成蛟。咸阳宫的人都知道,司马晴绝非是一个安分的女子,她早已对王后的宝座虎视眈眈,虽然她从未与赵姬见过面,但却已经将其视为了头号敌人,而对于嬴政的嫡子之位,她亦是志在必得,在她的心里,成蛟是子楚之后,王位的不二人选。
虽然司马晴的野心人人皆知,但却并没有人感到不妥,原因就是这个女人的手段非常高明,她在私下里拜访了许多朝中的达官贵人,并对他们许以各种承诺,旨在帮助成蛟争夺嫡子之位,王翦便是这其中最有势力的重臣。其余的官员们见前方有王翦打头阵,后方又有司马晴对他们的承诺,自然皆站在了她的这一边,更何况,对于真正的嫡子嬴政,他们毕竟连面都没有见过,何谈支持与站队?
其实在咸阳宫中这些人的心中,成蛟已然成为了嫡子,缺少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头衔罢了。
但在今日,子楚的一番话却令他们大吃一惊,已经快要被人们忘记的嫡子嬴政,竟然被其重新搬了出来!
“咳咳!”安国君见朝中混乱,不禁重重咳了两声。
百官见状,连忙收声,皆竖起了耳朵,想听一听子楚究竟要干什么。
子楚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嬴政出生后不久,我便赐其嫡子的名号,并派人回秦,禀报父王与华阳母后。
安国君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封嫡子一事,孤与王后是知道的。”
子楚向安国君略微拱手,转身对着百官继续道:“但好景不长,因长平之战,赵****欲取我性命以泄私愤,危难关头,我的义兄吕不韦挺身而出,费劲千辛万苦,买通了守城的士兵,我等才能逃脱。但逃亡之路上苦难重重,谁也不知下一刻会不会身首异处,因此,为了赵姬母子的安全,我决定将他们暂留赵国,谁知道这一别,竟会有八年有余。”
说到这里,子楚不禁有些动容,他继续沉声说道:“对于赵姬母子来说,我绝非是一个好相公和好父亲,每每想到他们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样子,我便心如刀割,痛不欲生,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在哪,过得好不好,是生,还是死!”
“太子殿下休要自责,当年形势危机,顾不上夫人与嫡子殿下是有情可原的。”就在这时,许久没有吭声的蒙武忽然出列,对着子楚拱手道:“殿下大可放心,老臣以为,赵丹即便对殿下不辞而别一事耿耿于怀,却亦不会太过为难夫人与嫡子殿下。”
“蒙将军所言极是。”这时,王翦也开了口:“即便赵丹再昏庸,亦不大可能伤害夫人与嫡子殿下,对女人和孩子下手,绝非大丈夫所为。”
“两位将军所言极是。”
“太子殿下放心便可。”
“殿下对夫人情深意重,我等佩服。”
“”
见双雄军的主子都已经发话了,剩下的臣子自然连忙附和。
安国君此时也缓缓开口:“子楚不必担心,谅他赵丹也不敢对我大秦的嫡子下手,除非是他认为自己活得太久了。”
“因此,儿臣恳求父王下令召回质子嬴政与赵姬。”见一旁的吕不韦微微点头,子楚连忙跪向赵丹,叩首道。
子楚的话刚说完,朝堂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百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停的摇头,将嫡子召回来,那么成蛟继位的机会岂不变得渺茫?在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收过司马晴的好处,以往没有嬴政的消息,他们便顺水推舟,既收了好处,又顺了人情,但如果嬴政真的回来了,那么情形便会骤变,到了那时,难道自己还要站在司马晴的这一边吗?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王,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个时候,王翦突然拱手道。
“但说无妨。”安国君摆了摆手。
“大王,臣亦有自己的夫人与儿女,自然了解太子殿下的心情,只是这召回质子一事,还望大王与太子三思啊。”王翦正色道:“长平之战虽然已过去了多年,但却犹如昨日,依老臣看,赵国人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当年白起将军的所作所为。当然,我大秦从未将赵国放在眼里,但是,如今七国形势错综复杂,错一步便会陷进万劫不复之地,此时召回质子,恐怕会引起赵丹的不满,如果他撕破了脸皮,暗中捣鬼,便麻烦了,老臣听说齐国与赵国走的很近,自古以来,秦与齐便势不两立,凭借天险,秦数次阻挡了齐国的侵略,但如果齐有了大秦的邻居赵国作为帮凶,情形便不同了,到了那时,后果不敢设想啊。”
“荒谬,王将军未免太过小题大做,竟助长他人威风,灭己方士气!”这时,蒙武突然甩了甩衣袖,沉声道:“战场上本就没有善心可言,对敌人善良,便是对自己狠心,白起将军当年经过九死一生,才终于攻克了赵军,虽后来坑杀了赵军四十余万,遭世人非议,但却不得不承认,他将赵国人的胆子吓破了,从那时起,赵国再也不敢与我大秦叫嚣。再者,齐国虽强,但我大秦亦不弱,当年变法之前,秦弱齐强,即使如此,面对齐国的屡次侵略,各代先王却仍未令齐国哪怕得逞一次,如今我大秦经过一系列变法之后,国力飞进,已稳居其他六国之上,难道在这个时候,王将军却开始惧怕齐国了吗?哼,莫说一个齐国,即便是六国来犯,我天雄军亦能杀他个片甲不留!如今太子殿下思念夫人与嫡子殿下心切,欲将他们召回咸阳,有何不可?赵丹那个老贼即便有何想法,但绝不敢表漏出来,他如若不派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将夫人月嫡子殿下一路返回咸阳,老夫定会率领天雄军取他首级!”
“王将军这是在逞匹夫之勇。”王翦冷笑道:“老夫只不过是说出了当今形势,你便如此急躁,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大王,太子夫人与嫡子殿下是定要召回的,这里才是他们的家,但决不可是现在,当下我大秦应当暗中布局,再一次趁赵丹没有发觉之时重创赵国,令其不敢对大秦有任何非分之想,这个时候再接回夫人与嫡子,他即使有意见,却也不会有所行动,齐国毕竟太远,顾不上赵国,因此,只要让赵国的实力保持在一个较低的范围,我们才无需顾忌他。”
“老夫认为王将军所言极是。”
“王将军不愧老谋深算。”
“”
其余百官自然不希望嬴政回秦,连忙附和王翦。
“子楚。”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国君忽然提高了声音,百官顿时闭上了嘴。
“你欲如何?”
“启禀父王,王将军所言虽有道理,但儿臣却怕赵丹狗急跳墙,伤害赵姬与嬴政,因此儿臣坚持召回质子。”子楚没有一丝犹豫,说道。
“既然如此,便将质子召回。”安国君缓缓的站了起来,一股霸气随之散发。“我赢氏的子孙要回国,何人敢拦!蒙武,这件事便由你去处理,记住,一定要拿出大国的风范,莫要丢了孤的脸面!”
“诺!”蒙恬闻言,连忙跪倒在地,沉声应道。
王翦见状,微微低头,退到了一旁,王翦一退,其余百官连忙不再讲话,他们知道,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