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的星期二
第一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进行到第二天——
从前夜起,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连绵的小雨,这雨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可能在为大家做了错误的决定而哭泣吧。
在这样的雨天里,不论走廊还是教室地板上都沾满了一个个湿漉漉的鞋印。
下午,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监考老师班主任——
试卷发完后,随着一声宣布考试开始的指令,整个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在一片奋笔疾书的声音中,偶尔冒出一两下小声的咳嗽或者低沉的叹气。看来即便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学校,考试时的气氛都是一样的。
开考后大约三十分钟,突然有一名学生起身起开了教室。从声音和感觉是来判断,洛凛条件反射般地望向靠窗的位子——樊玦已经不在了。她又像前两门一样,早早地交卷退场了嘛?
在经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洛凛也毅然将答卷扣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刚要悄悄离开教室时,“已经都做好了嘛?洛凛同学。”突然被老师叫住了。于是,她便小声的答道:
“嗯,所以……”
“还有时间,再把答案检查检查吧。”
“不用了。”
顿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小声的议论。洛凛继续道:
“我有信心。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嘛?”
说完,洛凛瞥了一眼刚才樊玦走出去的门。老师一时语塞,随后垂下眼帘道:
“好吧,中途退场是你的自由。但先别回去,在外面安静的等一会儿,考试结束后我们还有一个临时班会。”
教室变得比刚才更嘈杂了。明明是同样的情况,为什么反差那么剧烈,现在就要假装樊玦不存在嘛,真的太过分了。
洛凛完全无视了大家说得好,走出了教室。
细细碎碎的声音一直不停,直到忽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用力的把椅子推了进去,吴亦凡迈着他的大长腿往门的方向走去,冷冷的扫了一眼,班级里的所有人,大家顿时都乖乖的闭嘴了。
这次老师也没话,对于一个外国回来的孩子考英语,简直实在玩游戏一样简单。
除了教室,洛凛看见樊玦正站在走廊的窗边。窗开着,有小雨星不间断地飘进来。而樊玦似乎毫不在意,呆呆的望向窗外。
“最近每次考试你的速度都很快啊。”
洛凛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说道。
“有嘛?”
樊玦头也不回的说。
“你看,昨天也好,今天也好,四门考试你都在考到一半的时候交卷离场了。”
“所以最后一门你也交卷来陪我了?”
“不是……你懂我,我可是文科生。”
“啊,我差点都忘了。”
话说到一半,吴亦凡就来到她们身边,他揉了揉洛凛的头发,说了一句:
“这里冷,去一边吧。我给你们买点喝的。”
“好啊。”
于是,在吴亦凡的提议下,她们两个转移到了紧挨教室东侧的楼梯前——即“东楼梯”,樊玦也打开了那儿的窗户。顿时,夹杂着雨点的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乌黑的长发。
“怎么,你最近看到我这么讨厌啊,都不想和我说话了?”
洛凛挑了一下眉,带着几分笑意,看着人。
“你还是最好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凭什么呀。”
“因为,我是不存在的人。”
“你答应她们了?无理取闹!即使我同意,钟仁也不会同意的!”
“从上周开始,在大家的眼里,没有我,有的只有你们!被闹了,你们!”
说着,樊玦慢慢的转向了洛凛,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洛凛却从这笑里看到了一丝孤独和无奈,还有眼底的恳求。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洛凛的身后的楼梯有跑步上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听起来异常焦急,慌张,与正在进行考试的教学楼十分不协调。
只见体育老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上下耸动着肩膀,直接朝四班教室跑去了。只见他推开门,冲里面喊了一句“监考老师”。
过了一会儿,监考的语文老师从教室里探出头来。
“什么事?”
“是这样的……就在刚才,接到一个电话……”
只见监考老师听了“电话”的内容后,表情瞬间凝固了,在失语几秒钟后,又郑重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回了教室。
不一会儿,刚合上的教室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了,一名学生从里面冲了出来。
是郁晨曦,只见她右手提着书包,神色慌张。
和门口的老师简单说了几句后,郁晨曦从教室外的伞架上一把抽出自己的伞—是一把米黄色的弹簧伞—随后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一开始,她朝着东楼梯而来,可跑到楼梯前看见窗边的人的一刹那,不知为何她浑身仿佛僵住了一般突然一动不动了。
紧接着,又立马转身,朝反方向跑去了。从她一瘸一拐的姿势来看,那条因为跌倒受伤的右腿还没彻底痊愈。
顺着东西方向延伸的走廊,不一会儿,她的背影就从视野里消失了。之后应该沿着教学楼另一侧的“西楼梯”下去了吧。
她举动很让人费解,但是窗边的两个人心里却很明白。洛凛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樊玦。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樊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脸色煞白地伫立在窗边。于是,洛凛转过身问了身边的体育老师。
“额,老师,您刚才和郁晨曦说了什么?”
老师轻轻的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
“啊?——嗯。”
老师紧锁双眉,瞪着洛凛似得说,
“她的家人遇到了意外。刚才接到医院的紧急电话,让她马上……”
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记沉闷的声响,随后是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惨叫声回荡在走廊间。
怎么了?
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
那声音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洛凛立即沿着刚才郁晨曦经过的路线狂奔而去。
顺着西楼梯一口气下到二楼,仍然没有她的影子。就在刚要从二楼跑向一楼是——
眼前突然跳出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在湿滑的混凝土楼梯下—即二楼与一楼之间的平台,地上撑着一把伞。是米黄色的弹簧伞!是郁晨曦刚才抽出的那把伞!而覆盖在撑开的伞面上的,正是郁晨曦!泥泞的楼梯上混合着暗黑色的血液,铁制的楼梯扶手也被溅上星星点点,如上锈一般。
她的头部恰好位于伞的中央位置,两腿还留在最后二三级台阶上,双手则分别垂在身体两侧,书包则掉落在平台的一角。
……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时无法理解,但同时又作出了大致的猜想。
在得知了家人的意外后,惊慌失措的她从教室里飞奔出去。当下到一二楼之间的这段楼梯上时,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手中握着的弹簧伞顺势甩了出去。落地时由于冲击力的作用,伞被弹开了,而伞尖的金属部件恰巧指向了郁晨曦,于是——
失去平衡的她由于惯性一头栽了下去,竟不偏不倚刚巧落在那上面。整个人仿佛一道划过的抛物线,速度之快连避让,遮挡的功夫都没有。
她原本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由于最近发生的事情,被自己的内心不停的折磨,几夜没合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就那一瞬间突然睁得大大的,像是要从眼眶里突出来,双唇张开,合上,想要说什么,但嘴里只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唔”声,鲜红的血液从喉咙中间的洞顺着雨伞流下,快速的滴落,染红了女孩雪白的袜子,她口齿不清的又嘟囔了几句,最终放下下原本保护这后脑的双手,轻低下头,发丝垂落见。
俯在伞上的郁晨曦已经纹丝不动了。触目惊心的红色正在不断的蔓延,侵蚀着米黄色的伞面。那是血!大量的血……
“晨曦,郁晨曦……”
洛凛发出的呼唤声在不停的颤抖,踏在台阶上的腿也在不住的哆嗦。
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平台后,这才看清——
伞的尖端刺破了郁晨曦的喉咙,从头到尾全部深深地扎在里面,大量的鲜血从那里不断涌了出来。
目睹了这一幕后,洛凛忍不住连忙移开视线。
只听见“啪”的一声,郁晨曦的身体随即摔在了地上。原本以奇迹般的—不,是以恶魔般的巧合支撑着她体重的伞柄,突然间被压断了。
那一刻,在伞面蔓延的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被金属伞刺穿喉咙的郁晨曦,汩汩涌出的大量鲜血,顿时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伞柄折断后她摔在地上的沉闷声,老师的大喊声,救护车的警笛声,同学们的哀嚎啜泣声,在洛凛的世界里面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的眼里只看见了站在老师们身后,正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楼下一切的樊玦。
从未见过樊玦如此苍白的脸色,从未见过她睁得如此大的眼睛,即使她第一次解剖人体的时候,洛凛也没见到樊玦如此的害怕,而她那两片微微开启的嘴唇,如同玩偶那般,像是正要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