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二节课后森希便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然后一直到放学都没有再回来。身边的座位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心里像是缺了什么，浑身不舒服。下课的时候小一还问自己森希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只记得当时自己非常肯定的摇了摇头，像森希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怎么会犯错误呢，就算犯了错误，平时老师对森希也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供着还来不及呢，怎么突然就把他找去这么长时间呢？一直挨到放学，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还特意的停顿了一下，蓝色的门上紧紧的拷着一把锁，透过窗户向里边望去，除了几张办公桌和几台电脑外，没一个人影。秋叶皱了皱眉头，平时的话，森希一定会等自己一起回家的啊，现在环顾四周，除了陆陆续续涌向学校门口的陌生面孔和一排排深黄色香樟树外，其他的都空空荡荡，难道是先回家了麽？
他怎么可以先走呢，又把我给扔掉了，肚子里是满满的闷火，转过身向学校大门口走去，脑袋里闪现出此时森希和小一一起回家的画面，突然愤愤的骂森希“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真想马上拽住森希的白色衣领，然后大声的骂他“有了老婆忘了兄弟”，然后痛痛快快的跟他干一架，把他的衣服弄脏，然后看着有洁癖的森希沮丧的坐在地上认输，最后俯下身子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跟他说“乖，下次不能先回家，要等我的知不知道啊”。
哈哈，这样才能让我心里平衡。秋叶走着走着便笑了起来。真的很奇怪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担心森希在哪里，在干什么麽，怎么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大串如此奇怪的想法。
“笑什么呢，笑得如此猥琐？”
秋叶刚刚走出学校大门左侧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公交车在拥挤的马路上缓慢的前行的，应该是赶上了下班时间吧，森希低下头望了望手腕上的表，11：30。刚好赶上了这个城市的下班时间，真是不巧。窗户上结满了水汽，窗外汹涌的马路已经被水汽反射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从窗户外一闪而过，向车的后面快速退去。
坐在旁边的秋叶手里正拿着一本《莎士比亚悲剧集》看的津津有味，完全不符合他开朗幽默的帅气外表，真是越看越邪门。动了一下身子，半躺在座位上，脑海里是上午老师找自己谈话的内容。
渭城市两年一度的篮球联赛在下个月即将拉开序幕，获得冠军的团队会被送往美国职业篮球联赛NBA进修3年，这也意味着有很大的可能留在NBA服役。这几年渭城区的联赛异常吸引各地媒体，从五年前的第一个“神之队”再到后来名声可谓是家喻户晓的“天之娇子队”，去了美国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现在即将比赛的消息不胫而走，上学放学的路上是越来越多的新闻媒体车擦肩而过，人们预感今年这场比赛是最有看点的。每次回家打开电视新闻里越来越多的报道渭城市中心体育馆的整改情况，连市长也频频出现在施工现场。可想而知这次比赛的影响力之大。
前一段时间刚刚打败去年联赛的亚军——蓝原高校，一个月后就要面对总冠军——北门高校，森希清楚的记得去年总决赛的时候自己在场，从一开始到最后哨声的响起，蓝原一直被北门牵着鼻子走，总分一直相差38分，任凭蓝原再怎么打，差距始终保持着38分。这就是冠军和亚军的差距。虽然说去年北门高校队伍里有几个已经去了美国，但不愿走的依然保持着整个队伍的实力，过去的这一年里他们被各地赛区邀请，虽然队伍换了些人，但冠军的实力还是那么不可触及。所到之处皆成为手下败将。
现在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上次在和蓝原高校的比赛中虽然稳操胜券，但也可谓精疲力竭，比赛结束后自己躺在床上睡了三天才勉强起来。而森希更惨，直接请了半个月。之前右肩膀因肌肉拉伤留下的旧伤在比赛完后的第二天突然复发，一直到现在胳膊都抬不起来。森希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皱起了眉。思绪像是被系上了一个结，走不通，感觉很不舒服。
今天是被叫到了校长室，一个人走在悠长空荡的走廊里，除了脚下摩擦地板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感觉好像走在了早已废弃了很久的办公楼里一样。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爸爸和校长坐在里面。
从校长室出来的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学，爸爸想让自己跟他一起回家和妈妈商量商量，被自己拒绝了，说不用这么着急。目送着爸爸开着车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人潮汹涌的马路上。突然愣在了学校高大的门前。
“如果1月份的比赛你能打的赢，明年等你高二结束的时候我们保送你去美国读麻省理工学院。”这是校长最后一句话。语速很慢，那些声音像是被四面的白色墙壁无数次的反弹回来，一次一次回荡在森希耳边。森希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望了望爸爸，然后转过脸问校长“就我一个人去麽？
”
“对，就你一个”
“……”
窗外是消失了语言的风景，头顶上是白色的天空，没有了暖洋洋的太阳，没有了厚厚的云彩，没有了出来觅食的鸟儿，显露出空空荡荡的白色，像是白色的背后盛着一碗满满的凄凉。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然后淹没天空下的教学楼以及自己。
公交车里的温度随着人们的增多而慢慢上升，耳边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像是一部部话剧在上演，不同声带发出的声音回荡在前行的密封空间里，闭着眼睛，眼皮上倒影着一片赤红。
已经忘记是哪位作家曾经说过“闭上眼睛，才能看见最干净的世界”。
下车的时候森希像是提前预见了什么，硬是将秋叶拖回自己家吃饭，并打电话到秋叶家里说秋叶在自己家里吃饭，不用等他了。
自己和秋叶从小一起玩到大，自己的妈妈和秋叶的妈妈是大学时关系不错的同学，两家关系一直到现在都特别的好。
吃饭的时候妈妈热情的夹菜给秋叶，“小叶啊，到阿姨家不要拘束嘛，来，多吃点”。说完夹了个特别大的鸡腿放入秋叶的碗里。
秋叶是个特别能吃的人，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副很有名的画，听说是一个叫做梵高的画家画的，后来看见秋叶，突然灵感一现，给他取得外号“饭缸”。每次喊他“饭缸”的时候他就会扑上来和自己打架。
秋叶两眼发光的盯着碗里的鸡腿，开心的说了声“谢谢”后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坐在对面的爸爸和自己从吃饭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都在不紧不慢的夹起菜，然后放进碗里，然后夹到嘴边。脸上没带任何表情。
妈妈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夹了些菜给秋叶，“小叶啊，现在在学校里学习辛苦麽，这次来阿姨家好像比上次瘦了不少唉”
“哪有，阿姨你又取笑我了，我一直都保持着身材呢，不会瘦啦”。秋叶一边神速的吃着一边给妈妈聊天。之后夹起面前盘子里的一块红烧肉送到旁边森希的碗里，说“小希这么瘦可要多吃一点补补哈”。
森希白了秋叶一眼，夹起红烧送进了嘴里。
“嗯……小叶啊……”坐在对面的爸爸终于在喝了一口汤后忍不住说话了，“到叔叔家放开肚皮吃，吃饱了再上学”
“嗯嗯”秋叶抬起头，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脸颊都被撑的有些变形，笑容显得有些“狰狞”，“谢谢叔叔，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叔叔阿姨家吃饭啦，都吃这么多年早已不客气啦。”
爸爸笑着瞥了一眼旁边脸上依然读不出任何情绪低着头吃饭的森希。
秋叶狼吞虎咽的“恐怖”声以及爸爸妈妈平和的语调填满了整个餐厅的上方，夹杂着木质餐桌上诱人食物向上蒸发出的雾气，驱赶着身边的寒冷。一直到最后吃完饭爸爸都没有说出来上午在学校的事，森希很庆幸自己把秋叶带回来当挡箭牌是正确的。虽然说利用了秋叶，但换来一顿丰盛的午餐，也算是赔偿给秋叶的吧。森希望着眼前因为吃的有点撑而不得不躺在自己床上的秋叶，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慢的吐了出来。
之前在刚刚高一开学的时候爸爸曾找过自己聊过出国留学的问题，只是当时正赶上秋叶遭遇车祸，只是敷衍爸爸说给点时间考虑考虑。没想到时间却忘记了回头，丢下自己依旧向前跑去，当时的谈话再一次的绕了一个弯回到自己所站的原地。
该怎么选择？一面是自己热爱的篮球和学业，一面是早已融入血液里的小一幼稚淘气的脸和秋叶从小陪伴的身影。
像是老天害怕自己身上发出的光芒会有一天超越它，于是跟自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自己在这个逐渐懵懂的年纪做出选择。然后笑着站在天空上看微弱的自己无论怎么选择他都是最后的赢家。
有句谚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森希和秋叶站在岔路口，深深赞服古人如此高的智慧。迎面出来的风像是夹杂着细碎的冰块一样吹向他们，森希皱了皱眉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风衣，现在旁边秋叶冻的一直在不停的搓手，时不时的放在嘴边哈着热气。刚刚从森希家出来的时候妈妈拿了件大一点的羽绒服让秋叶带着，秋叶没有要并拍着胸膛说“身子好，不怕冷”。
身边偶尔走过一两个蜷缩着身体的路人，他们低着头裹着围巾，快速的从森希和秋叶身边走过去。
“喂，我很冷哎”秋叶扭过头，被冻的红扑扑的脸颊对着森希。
“嗯”
“只是嗯？没有了？”
“妈妈给你衣服是你自己不要的”
“……”
小一刚从家里出来就看见了路口两个熟悉的身影，一愣。左边的静静站在风里没有做任何的动作，风刮起他额前细碎的刘海以及黑色风衣的衣角，在周围偶尔走过行人的背景下像是出自画家手里的画，不论背景是在人潮汹涌的马路上还是安静的香樟树下，总能从这个少年黑色风衣的背影里看出莫名的悲伤来。旁边的比左边的高半个头，蜷缩着身子，不停的搓着手，因运动而拥有的健壮体质撑起身上的蓝色羽绒服。黄金比例的身体线条恐怕让每一个女生看见了都会嫉妒吧。
小一走近他们，开口问到“跟树一样站在我家门口干嘛，别人还以为你们想打劫我呢”
秋叶扭过头一副惊讶的表情，“喂，大美女，你说我们想打劫你，那你说我们是劫财呢还是劫色呢还是既劫财又劫色呢？”
“谁知道你们肚子里装满了什么坏水。”
秋叶紧接着又露出同样鄙视的眼神，说“劫财嘛我们不需要，因为我们有的就是钱，劫色嘛…………好像你从头到脚都没有哪点引人注目的。”秋叶一脸坏相的上下打量小一。
“找死你。”小一说完紧了紧脖处白色的围巾，然后甩起书包咂向秋叶。紧接着就听见秋叶“嗷嗷”的救命声慢慢的微弱的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不论是下过雨还是下过雪的天气都那么的安静，像是所有生物都安静的站立在湿润的大地上，抬起头，65度角闭着眼睛仰面天空。身体里的血液和身边流动的空气踩着相同的节奏，缓缓的被微风牵着向前走。
“这个星期天有空麽”走到第一个红绿灯停下来时森希转过身望着小一。
小一刚刚低着头向前走并没有注意森希突然的开口，猛的抬起头眼神撞上了森希干净标致的脸，然后“啊？”了一声。
“你忘记了麽，你跟我说过你想打球。”森希的眼神像是再次失去了光泽，暗淡了下去。
“嗯，有时间，我们是去学校麽还是……”
秋叶好像是听力极好，连忙转过身激动的说“好好，去学校。去学校。”
真的是服了秋叶，只要是自己存在的地方就肯定能找到他的影子。森希缓缓的扭过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秋叶。“你……”
秋叶“噗嗤”一声大笑，然后拍着森希的肩膀说“咦，你什么表情啊，你可要知道当初可是我领着你接触篮球的，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哈，这小一同学一心想打球，我这个做祖师父的怎能不管呢，对吧”
森希不知道一时该怎么去回答他，直接冒了一句“无耻”。旁边的小一哈哈的笑了起来。
“去中心体育馆吧”森希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小一和秋叶同时愣住了，下巴像是掉在了地上，合不拢嘴。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森希。
有那么吃惊麽？森希看着小一和秋叶，停顿了三秒，然后淡淡的说“走吧，红灯了。”然后丢下满脸惊讶愣在原地的两个人向前走去。
平时和他们打球大部分都是在各自的学校，学校里的室内篮球馆也不错，各种器材设备都比较完善。可是自己这次选择去中心体育馆是有原因的，即将来临的比赛有时会让自己突然觉得很害怕，并不是怕比赛，而是怕在比赛那天会出现一个曾经给自己带来无数次噩梦的好朋友，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记忆都像是滋生在森希血液里黑色的肿瘤，一旦被唤醒，足以完整的吞噬掉自己。自己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可是这次也只能靠着勇气坚持到最后。所以，现在提前对比赛场地熟悉熟悉，然后练习练习，就算真的比赛输了也不会输的太难看。
森希抬起眼光，看着前方稀少的路人和车辆，缓缓的吐出了一口白气。然后转过身看着待在原地不动的两个人，说“喂，到底走不走啊你们。”
秋叶和小一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红绿灯，然后迅速小跑过来。
篮球联赛开赛时间是在圣诞节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一，好像是今年的所有大小节日和活动都挤在一块去了，还没有从这个节日的喜悦中醒来，下一个节日又站在了面前，然后我们不停的笑，不停的说话，不停的使自己处于最开心状态，就像傻子一样。
渭城前几年还不流行过圣诞节，之后像是中了邪一样大大小小的商店门口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圣诞挂饰，宽大的落地玻璃门被擦的雪亮，里面放置了一棵棵闪着五彩灯光的圣诞树，之后在圣诞节那天一对对情侣挽着胳膊走上大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一现在坐在座位上，看着上面老师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嘴巴吐沫星乱溅，心思早都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幻想着放学后拖着苒之去街上逛一圈，今天是平安夜，街上肯定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要是森希那个家伙去的话，把书包什么的全部塞给他。他负责拿东西，而自己和苒之负责买东西。哈哈，不收费的劳力，不要白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