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啦,回去了。”赵钰洋看林熙还在原地呆着,回头喊了一声。
“哦,”林熙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追上去。
依旧不变的公交,满车下班回家的人,不过林熙却不一个劲地戴着耳机听歌了。和赵钰洋打闹,或者蛮不讲理的叫赵钰洋讲故事。而赵钰洋总是会凭空创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林熙总听得入迷。
周边的下班回去的人看到这两人打打闹闹,欲言又止,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陷入沉思中。
后来林熙总跟赵钰洋说他的眼睛很好看,但又说不清那那种感觉。沿着他瞳孔的方向似乎可以一直走到一个明媚悲伤的世界,赵钰洋告诉她说那是灵魂碰撞的瞬间。
赵钰洋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过来的。
“喂,妈。”赵钰洋似乎有些紧张,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最近身体怎么样?”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恩,都还好。”
“钰洋,回来吧,别一个人在外面了,妈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没事的,妈。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还有我找到末希了。
赵钰洋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些颤抖。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
“钰洋,你妹妹。。已经。。走了,不在了。”
“妈,可是我觉得末希又回来了,而且就在我旁边。”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大起来,有些劈头盖脸的势头。
“钰洋,你别疯了好吗?你妹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你再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妈求你快回家,别找了。”
一瞬间赵钰洋歇斯底里起来,“末希回来了,她一直没走,你明白不了的。。”
电话挂断了,赵钰洋还在哽咽着。
末希,林熙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遥远却又亲切的感觉。赵钰洋很努力的把头埋在双手中,眼泪却还是找到手掌和脸之间的空隙滴落,砸在地上仿佛可以听见清脆的响声。林熙有些不知所措,她伸出手想紧紧握住赵钰洋的手,却又在半空中悬住了。
夜色落下,街头的路灯齐刷刷的亮起,原本迟来的黑夜都变得那么陌生。林熙跟在赵钰洋后面走着,时不时变换脚下的节奏,忽快忽慢,生怕跟赵钰洋走到一条直线上,侧脸便撞见他的悲伤。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进小区,赵钰洋突然停了下来。林熙一不留神就从后面撞了上去,前脚绊后脚,正好撞在花坛边上。
赵钰洋听到林熙大叫了一声,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栽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赵钰洋伸手去拉她起来,却还是轻轻的把头别向一边,不愿让她看见自己哭过后的样子。
林熙傻笑了两声,挣扎着想爬起来。没事啊,你看,然后热滚滚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了下来,视线有些模糊,身体一软倒在了赵钰洋的怀里。
过去和未来相向而行,挤压成了现在!时间却没有放慢脚步,我唯一能想象的就是那些悲伤的过去迷惘的未来在这里交汇,凝成一个结把我们牢牢捆在命运这条线上,无喜无忧,无笑无泪。
林熙一直觉得赵钰洋的出现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来身边就莫名的多了一个人,一个对自己会如此好的人。所以林熙生怕哪天睡一觉醒来就没了。
请教在家修养的这几天,放学后赵钰洋就来了。带一些水果或者自己煲的鸡汤。林熙却硬说那鸡汤不是赵钰洋自己煲的,不肯喝。赵钰洋没办法,第二天拍了段视频过来,林熙这才相信。
视频里赵钰洋在厨房里来回折腾,一会看一下书,一会往罐子里加点材料然后再回来对照下书,整个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林熙说他的动作像是在抄作业,脑袋两边摆。林熙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看着视频里赵钰洋滑稽的动作,笑着笑着眼泪扑哧一下就流了出来。
晚饭前,林熙睡了一小会,赵钰洋也不急着回家,等她睡熟了就一旁安静守着。这样的画面,赵钰洋再熟悉不过。夜的安静适合把沉寂的过去翻开,慢慢品味。
气温和思绪持续回升,时光回到赵钰洋15岁这年。
樟树下两个人这么一高一矮的靠着,光影洒落,该是这年里最舒适的季节。
“哥,你说我们要能长生不老就好了。“末希看着眼前的一大片向日葵发呆,眼睛里明暗交错的光景。
“为什么要长生不老啊,我可没想过活那么长的时间。“赵钰洋双手抱在脑后,腿向前挪了一步成一定的斜角。
“要是能活得长一点我就可以再多种点向日葵啊,你看现在已经有这么大一片了。“
看着末希那一脸幸福的样子,赵钰洋有些发愣。“傻姑娘,你不会想在这里种一辈子向日葵吧。“然后换了姿势,双手放在胸前,把头轻轻的别向末希那边。
末希思考了会,“一辈子好像太长了,那就十年吧,十年之后这里应该已经看不到边了。“
十年,好长啊,赵钰洋在心里这么想。
。。
“十年之后你早嫁人了,哪里还有时间来管这些向日葵。“
“我才不要那么早嫁人呢,嫁人了就成老婆婆了。“
“哪有那么快,最多也就是妇女。“
“不要,再说我翻脸啦。”
“好,好,我不说了“
。。
赵钰洋最庆幸的是有这么一个妹妹陪自己走过青涩懵懂的年月,简简单单却再快乐不过。可是命运总不甘心让他这么一直天真的生活,那个夏天赵钰洋哭得一塌糊涂。
在送末希去医院急救的路上,赵钰洋脑海里一直想起那些金黄的向日葵,伸长着脖颈允吸着空气中的金黄的颜色。此时的末希就像阳光落下后的向日葵,头埋在衣领的一侧脸色惨白似雪,安静的躺在赵钰洋的旁边。赵钰洋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力度去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救护车里所有的人都神情紧张,蓝色的警示灯沿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划出笔直的线。
救护车赶到医院的时候,末希的脸上更苍白了。赵钰洋一边喊着末希的名字,一边跟着医生往急救室跑,最后还是被拦在外面。急救室的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赵钰洋的心咯噔了一下,末希你一定得好起来,等你好了我每年都陪你去种向日葵,十年二十年我都陪你。
母亲坐在靠墙的那个角落里小声的哭泣着,要是早点带她去最好的医院就好了,就不会出这种事了。父亲在一旁默不作声,却都不约而同在为末希祈祷。沉重的呼吸声沿着安静的走廊传得很远很远,等到急救室的门再打开的时候赵钰洋还是抱了偌大的希望和勇气。
“医生,怎么样,我妹妹怎么样?“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些不忍,深深的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们没能抢救过来。”对不起,我—们—没—能—抢—救—过—来。。这八个字在赵钰洋的脑海里回荡了不知道多少遍,而父亲和母亲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不信,我不信……”赵钰洋几近咆哮起来,一把推开医生冲进了急救室。末希就那么安静的躺着,没有血色,和整个医院的颜色融在了一起。赵钰洋只记得自己差点跌倒,再握着末希手的时候传来的那股冰凉让世界倒在了一片轰然之中。
阳光终于落下,那片金色的向日葵也全都低下头,陷入死寂。
半个月之后,一切尘埃落定,无可辩驳。赵钰洋在整个坟前种满了向日葵,有了它们你就不会丢了方向,末希。
15年里,赵钰洋第一次觉得整个夏天异常难熬,尽管有风也是满是潮湿的味道。四个季节我丢了一个,赵钰洋这样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到。末希走后,他便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坐在教室里没事的时候赵钰洋就会在本子上反复写着一个名字。一次,一个不知趣的人趁着赵钰洋不在的时候偷看了他的日记,然后看到满满的几页末希两个字,然后跟旁边的人小声的说,末希不就是他那个得心脏病死了的妹妹吗?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赵钰洋就站在他的后面。也许是刺激到了神经里最痛的那根,赵钰洋想都没想就挥拳过去了,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赵钰洋第一次学会了打架,他觉得拳头挥出去的那一刻是朝命运最有力的抗争,虽然也会疼,却比什么都不做好受得多。
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向日葵,所以赵钰洋总感觉末希就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过。还会在某棵高大的香樟树后藏好,然后忽然跑出来吓自己,每一株向日葵就是一个影子,只不过再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决定暂时离开这个地方,跟父母说要出去走走,去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