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串吱吱呀呀的响声,铁门被打开了,从里面涌出一股子腐烂发霉的气息。宋阳从腰里拔出手枪,小心奕奕地走进屋子。
宋阳失望了,屋子很小,一眼望去,里面的空间便一览无余。小屋里空空荡荡,除了屋子一角歪倒摆放着一把黑色的破椅子之外,里面便空无一物了。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宋阳想要得到的秘密。
与宋阳满脸失望之色不同,崔可馨的眼神里却充满了绝望般的恐惧。站在小屋的门口,她神经质一般伸出颤抖的双手,使劲儿地抓扯着自己的秀发。她紧抿着的嘴唇已经全然失去了血色,想着了魔一般无意识地抽搐着。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恐惧,但是这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却像是一张大网,紧紧地将她包裹了起来,又像是一双看不见的魔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让她喘不过气来,让她觉得就连自己的生命,仿佛也在这恐惧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空气里一点点脱离开她的身体,向深邃的黑暗之中飘去。
崔可馨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恐惧的折磨了,她发出一声近乎疯狂的尖叫,然后整个人也像陷入了疯狂境界一般,将自己的头不停地向斑剥的墙壁上撞去。她依稀觉得自己脑海里隐藏着一只魔鬼,她要将它撞出来,让它从此远离自己。
“你怎么了?”宋阳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一转身便看到了正在做着疯狂举动的崔可馨,宋阳一边喊着,一边猛扑过去,拦腰一把死死地抱住了陷入疯狂的崔可馨。
“放开我,快点放开我。”崔可馨像发了疯一般尖叫着,额头上的血水与眼睛里的泪水混在一齐,沿着她光洁的面颊流了下来,勾成一幅诡异骇人的画面。
“你不要这样,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什么?告诉我好吗?”宋阳在崔可馨耳边急促地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崔可馨哭泣着,痛苦地甩着头。此时,小屋、面具人、尸体、无脸女人、手枪等各种经常出现在她噩梦里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崔可馨的脑海里一刻不停地来回闪动着,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
“冷静一点,别害怕,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要害怕,好吗?”宋阳在崔可馨耳畔柔声说。
宋阳那轻柔的声音显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崔可馨的举动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狂躁不安了,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却依然有深邃的恐惧。她像一只受伤的鸽子一般,在宋阳的怀里颤栗着、哭泣着。
此时,宋阳心里充满了怜爱之意,他轻轻拍着崔可馨那颤抖的双肩,将她使劲儿朝自己怀里搂了搂。他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他想给她以信心与力量。两颗孤独旁惶的心,在这一刻渐渐溶化了,溶化成两泓潺潺的秋水,流到了一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宋阳那滚烫的嘴唇压在了崔可馨那冰凉的嘴唇上,两个人拥抱着、颤抖着、亲吻着……。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两个人这才缓缓地分开。宋阳的脸上挂着一丝尴尬和不安,而崔可馨那刚才还是苍白吓人的脸颊上,此时也浮出了两抹羞涩的绯红色,更为她凭添了几许楚楚动人的韵味。
“对不起,我……。”宋阳尴尬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崔可馨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
“你额头上还在流血,让我看一看。”宋阳说着,轻轻地分开了崔可馨前额那凌乱的发丝,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币,小心地擦拭着崔可馨额头上的血痕。
“还疼吗?”宋阳一边给崔可馨擦着额头上的血痕,一边小声问。
“不疼。”崔可馨也小声地答。
“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崔可馨犹豫了一下说,“这个地方在我的噩梦里多次出现过,刚才一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我突然就害怕的要死,我好像……好像一下想起了许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
“噢?”宋阳拧紧了眉头。
“是的,好像有很多事情一下都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但是……但是,我又觉得那些事情好像又都不是我经历过的,”崔可馨喃喃地说,“我依稀想起了有一个面具人就藏在这座小屋里,他不停地指派我去杀一个又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想不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感到他在不停地让我杀人,我不想杀人,可是那个面具人就像是个魔鬼一样,他不停地让我去杀人,我很害怕他,我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去杀人,我杀人的时候,他就站在我身后大声狞笑着,但是杀到后来,我又仿佛觉得那个杀人的人其实并不是我,我也说不清她到底是谁,一会儿我觉得她就是我,可一会儿我又觉得她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害怕,好害怕……。”
“你到底在说什么?”宋阳几乎被崔可馨给搞糊涂了,“什么是你,而又不是你呢?”
“我也不知道,”崔可馨脸上又浮出了痛苦的表情,“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个杀人的女人好像是我,但又好像不是我,我的头都要裂开了,我真的好难受、好害怕。”
“你不用害怕,至少从现在起你就不用再害怕。”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宋阳,而是从屋外传来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时,宋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变得有点吃惊,也有一点无奈。宋阳的嘴角浮出一抹苦笑,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其实我早就猜想到,能够追到我的人,只有你。”
“那当然,因为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师父想要找徒弟,当然会有师父的办法。”屋外的人缓缓地说。
此时,夕阳斜照,落日的余晖将大山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也给大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夕阳下,山谷中,小屋的门口,站着三个身影。中间的一个是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眼神探”马国诚,刚才站在外面说话的人也就是他。站在马国诚两边的,是刑一队的小杜和小马,也就是曾经在肖恩廷办公室里缴过宋阳手枪的那两位同事。
“放下枪,跟我回去,”马国诚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惋惜和无奈,他看着举着手枪走出小屋的宋阳,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不能再这么逃亡下去了,这样太危险,跟我回去,你要相信我,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我一定会帮你洗脱冤情。”
“不,对不起了马队,”宋阳目光坚毅地盯着马国诚,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所以马队您别逼我做傻事。”宋阳说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朝着枪上用力地握了握。
“怎么?如果我不放你走,难道你就要做傻事?”马国诚的目光同样坚毅,他咄咄逼人地盯着宋阳,说,“好,我就给你一个做傻事的机会,你开枪吧,瞄准了,朝这儿打。”马国诚说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宋阳放在扳机上的食指在轻轻颤抖着,与此同时,也有两个乌黑的枪口指向了宋阳,那是小杜和小马的枪。
“马队,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宋阳喃喃地说。
“因为我是一个警察,”马国诚迎着宋阳的枪管,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来,说,“而你也是一个警察,我不能让你沿着错误的方向就这么滑下去,破案也是要讲究纪律和原则的,不能为了破案就无视法律法规,一路蛮干。”
“我没有破坏法律,没有蛮干,求您了马队,我现在已经接近了真相,请您放我走,再给我几天时间吧,一旦破了案,我一定会回去的。”宋阳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不行,”马国诚冷冷地说,“你还不承认你破坏了法律?越狱、打伤派出所长、与青蛇交朋友、绑架,这些还不算破坏法律吗?”
“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这么做的,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别人。”宋阳辩解着说。
自从第一眼看到马国诚时,崔可馨眼睛里的恐惧之色便越来越浓了。她瑟瑟发抖地躲在宋阳身后,脑海里又开始闪现起各种各样妖异血腥的画面来。
“把枪给我。”马国诚已经走到了宋阳的身前,他伸出一只干燥有力的大手来,一字一顿地说。
宋阳无奈地闭上了眼,他的内心充满了委屈,他想不通马队为何会这样。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只要再多给自己几天的时间,一切便有可能会水落石出。可是,马队偏偏不肯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当然,宋阳也知道,其实这也怪不得马队。毕竟他是个警察,尽忠职守的警察。宋阳当然无法扣动扳机,别说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恩师马国诚,就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宋阳也是不敢开枪的。所以,他只好无奈地放下自己的枪,缓缓地向马国诚手中交去。然而,就在此时,宋阳身后的崔可馨突然失声尖叫起来。
“别把枪给他,千万不要。”崔可馨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发出的悲鸣声一般,在平静的山谷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