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崔可馨又给宋阳讲述了好多奇怪诡异的梦。但是,有两个梦崔可馨是不会讲给宋阳听的。一个是她将屠玲推进碧流河里的梦,另一个是关于无脸女人的梦。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在她所有那些可怕的噩梦里,只有这两种梦尤其让她感到恐惧,甚至恐惧到连回忆都不敢去回忆。
不过,尽管崔可馨有意隐瞒了这些,但宋阳还是从她那些噩梦里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符号,那就是小屋。似乎在崔可馨大部分噩梦里,都会出现一个带面具的男人和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此外,出现频率最高的便可算得上是那座小屋了。崔可馨很多噩梦的背景里都会有一座小屋,而这座神秘的小屋又究竟代表着什么呢?这是宋阳现在最想破解的谜团之一。
这个时候,宋阳想起了方淑怡。宋阳知道,方淑怡在警校主攻的是犯罪心理学专业,方淑怡之所以对这个学科感兴趣,原因是受到了她爸爸的熏陶。方淑怡爸爸方敬河教授是本市最知名的心理学专家,在梦与心理研究方面有着很高的造诣。现在,宋阳已经决定通过方淑怡去向方教授寻求帮助。但是他又知道,说不定方淑怡的电话也跟刘洋一样,被涂青海的人给监听了起来。所以,宋阳不敢去给她打电话,而是选择了在方淑怡所住的小区外等候。
这是一片老式别墅区,小街两旁生长着古老粗壮的银杏树,在银杏树的掩映中,错落有致地耸立着一座座西洋风格的坡顶小楼。现在,已经是黄昏,宁静的小街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脚步匆匆的下班行人。方淑怡在街口下了班车,然后和往常一样在街口的小露天市场里买了几尾爸爸最喜欢吃的小黄花鱼和几样蔬菜,然后便拎着大大小小的方便袋,匆匆向自家小楼走去。
方淑怡正向前走着,猛然感到背后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方淑怡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回头一看,于是便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生了一部络腮大胡子、带着一幅墨镜的陌生男人和一个脸上生满了蝴蝶斑的陌生女人。
“别害怕,是我。”大胡子说。
一听到大胡子说话的声音,方淑怡心里又是咯噔一震。那是因为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她一听便猜出了这个人是谁。
“你怎么还在桐城,你知不知道涂青海的人到处在找你?”方淑怡敏感地向四周观察着,说。
“我不能走,如果一逃走,我的罪名恐怕就再也无法洗脱了。”这个大胡子显然就是伪装后的宋阳,而站在宋阳身边的那个女,就是经过伪装后的崔可馨。
“对了,你让我给你调查那辆丰田R**4型吉普车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全市登记在册的一共有二百多辆……。”
“这个先不要管它了,”宋阳打断方淑怡的话说,“现在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别的忙,好吗?”
方淑怡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你说吧。”
“我想让你爸爸帮我解梦。”宋阳说。
“帮你解梦?”方淑怡不解地问。
“是的,”宋阳说,“其实不是帮我解梦,而是帮她。”宋阳指了指身边的崔可馨说。
“她是?”方淑怡问。
“你认识的,她是崔可馨。”宋阳说。
听了宋阳的话,方淑怡再看那个漂亮迷人的崔可馨,如今居然变成了这幅又丑又怪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了。
“好吧,跟我回家。”方淑怡微笑着说。
方教授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他的话不是很多,但说话的声音却非常的低沉有力。听着他的声音,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便从内心中感到一股子温暖与宁静。
“人为什么会做梦?”坐在宽大的藤椅里,方教授缓缓地说,“那是因为在睡眠时,人体与周围的环境并非完全隔绝,人是受到周围环境的刺激,从而唤起大脑中某些细胞群的觉醒状态,于是就产生了梦,比如你把一件湿衣服包在腿上睡觉,就会梦到自己正淌过一条河,你把枕头压在胸口上睡觉,就会梦到有人或者是其它什么东西压在你身上,所以从心理学上说,梦是受周围环境影响而产生的。”
“可是我的梦好像不完全是这样,因为我总是会梦到很多相似的场景,并且每一个梦都是那么的血腥恐怖。”崔可馨平躺在方教授对面的皮椅里,眼神里浮出一抹痛苦之色说。
“通常而言,噩梦的产生有心理、生理和病理等多方面原因,长期的精神压抑,或者是身体里潜藏着癌症、胃病等疾病时,就会经常的做噩梦,”方教授说,“为了找出你噩梦里的秘密,我们不妨一块来做个小游戏。”说着,方教授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老式镀金怀表,将它垂到了崔可馨眼前。
“这是一个很好玩儿的催眠术,”方教授压低了声音说,“你看着这个怀表,慢慢的放松心情,什么都不要去想它,听我数到十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这个游戏很简单的。”说罢这话,方教授开始有节奏地摇动着手里的怀表,同时嘴里也缓缓地数着数字。
当方教授刚刚数到六的时候,崔可馨便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的眼睛开始发涨,眼皮好沉好沉。她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躯体,在不停地向上飘啊飘啊,周围到处都是白色的云朵、阳光和不知名的鲜花。当她正陶醉在美丽的景色之中,不停地向上飘荡着的时候,天气突然变了。刚才还是阳光明媚,可转眼之间周围就变成了茫茫的白雾。这时,有一张戴着面具的怪脸出现在了白雾之中。
“欢迎你到魔域空间来,”那个面具人操着腹语一般怪异的声音说,“这里没有蓝天、大地与河流,只有茫茫的白雾、阴风与冰山,这里就是你的乐土,这里就是天蚕的故乡。”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崔可馨内心充满了恐惧,就连她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因为你原本就属于这里,所以不管你走多远,最终还是会选择回家。”面具人怪笑着说。
“不,我的家不在这里。”崔可馨激动地说。
“你不要逃避,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生来就属于魔域空间。”面具人说。
“不,我不属于这里,不是的,这不是我家。”崔可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崔可馨醒了,她身上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你看到什么了?”方教授和颜悦色地问。
“我看到了白雾,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崔可馨喃喃地讲述着她在梦里见到情景。
“你觉得你梦到的东西很可怕吗?”听崔可馨讲完那个梦之后,方教授盯着崔可馨的眼睛轻声问。
崔可馨点了点头。
“可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呀?你只不过是见到了一张戴面具脸,然后他跟你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为什么要害怕呢?”方教授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崔可馨茫然了,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巨大的恐惧感,但是这种恐惧感却是真实的。虽然现在她已经从梦中清醒了过来,但是那种恐惧感仍然还缠绕在她的心头。
“方伯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可是偏偏又不知道为什么害怕,这说明什么呢?”此时,坐在一旁的宋阳问。
“关于梦与心理之间的关系,其实在学术界里是一直没有定论的,”方教授拧紧了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他缓缓地说,“1886年,梦学专家罗伯特认为,人做梦是为了忘记,他的这个理论一度非常流行,但是后来又出来一位梦学专家弗洛伊德,他否定了罗伯特的忘记学说,而是提出了做梦代表着人内心深处的欲望这一理论,渐渐的,弗活伊德的欲望论取代了罗伯特的忘记论,但是,现在用这两种学说来解释崔小姐的梦,似乎都不是那么恰当。”
“噢?这么说,崔小姐的梦非常特殊了?”宋阳问。
“是的,我在她的梦里找不到我们通常所熟知,并且一定会出现的象征性场景,”方教授若有所思地说,“那些很普通寻常的魔幻画面,为什么能给崔小姐带来那么大的精神刺激?这个很不好解释,也许……也许崔小姐的梦并不是一个纯心理现象,而是生理与心理共同作用的产物。”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宋阳不解地问。
“进入上世纪六十年代,关于梦的解释已经从心理学的范畴扩展到了生物学的领域,法国里昂梦学实验室的生物学家米歇尔通过大量的试验,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梦也有基因遗传性,”方教授缓缓地说,“他们研究发现,一个人的祖先在什么地方生存过,或者思考过什么重大问题,那么这些东西就会通过基因遗传,出现在他子孙后代的梦里,这个伟大理论的发现,就给后来的梦学研究者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那就是梦既然可以遗传,当然也就与人类的记忆有关,所以说,梦不仅仅是人类内心的欲望,同时也可能是做梦者自己、或者是做梦者祖先残留下的记忆。”
听到方教授说这话时,宋阳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他略带一丝兴奋地说:“这么说崔小姐的梦真的是她残存的记忆?”
“现在还不敢下结论,但是,至少我们可以从这个方面去猜想,否则,便无法解释她梦里的那些场景究竟象征着什么,还有她为什么看到那些场景后会产生巨大的恐惧感。”方教授说。
“还有,在她的梦里经常会出来面具人、面目模糊的女人以及一座山谷里的小屋等,这又该怎么解释呢?”宋阳问。
“从心理学上说,相同的场景一般不会在不同的梦中出现,比如说面具人、小屋等,这些场景可以在同一个梦中出现,但不会在不同的梦里出现,”方教授说,“所以,这些应该也从生物学上来解释,那就是某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