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亮了,沉睡了一夜的桐城开始恢复生机,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到处都拥挤着卖早点的小商小贩们、赶班车的青年男女们、送孙子、孙女上学的老人们的身影。
在市公安局主楼的五号会议室里,分管刑侦的程副局长黑着一张脸,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大家,语气严厉地说:“你们大家说说,这都几天了,人还是没抓回来,特别是你老涂,把特警都调过去了,声势搞的那么大,可是结果呢?人本来已经让你给包围到楼里了,我就想不明白,他怎么还能生生地从你眼皮子底下给逃走?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程副局长说这话时,坐在他对面的涂青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你老肖,”程副局长训完涂青海,便又把矛头指向了肖恩廷,“你们不要以为这个案子交到涂青海手里就跟你们刑一队没关系了,宋阳原来可是你们刑一队的人,他要是抓不回来,我不是吓唬你老肖,你肯定得承担领导责任。”
程副局长说这话时,肖恩廷眯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一般。这个程副局长就是原先跟肖恩廷竞争过副局长的那位,自从那次意外落选之后,肖恩廷便对老程有了底火,这两人的关系素来不和。所以,肖恩廷故意摆出这么一幅无所谓的姿态,成心在气老程。
程副局长狠狠地剜了肖恩廷一眼,有心想再说几句更难听一点的话出来,但犹豫了一下,觉得若是真把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肖给**了,他当场顶撞起自己来,倒也不太好收场了。于是便忍了又忍,转而将矛头指向了坐在老肖身边的马国诚,语气严厉地说:“还有你老马,你可是咱们局里多少年的办案先进人物了,宋阳一进咱们局就一直跟前你干,可是你看看,你带出来的这叫什么徒弟?”
“程局,话不能说这么早,我个人觉得,宋阳这个小伙子很坦诚、很有上进心,白菊那个案子,绝对不是他干的。”马国诚铁青着脸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程副局长挤出一幅牙疼般的表情来说,“不是他干的,他跑什么跑?”
“程局,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是被人家给冤枉杀了人,而别人又不听你分辩的时候,换成是你,你会不会逃跑?”马国诚说着话时,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涂青海。
涂青海的脸色“腾”一下变得更红了,急忙说:“老马,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就明说,谁冤枉他了?这话说的,我也是按照局领导的指示来查案,听你那意思,好像我在这里面搞什么鬼似的,我可告诉你,我跟宋阳绝无任何私人恩怨,我行得正、坐得端,我犯不着故意冤枉他……。”
“你们两个别在这儿互相掐架了,我把你们找过来,不是想听你们在这里扯皮,”程副局长打断了涂青海的话说,“现在,宋阳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上级的高度关注,你们必须尽快把他给抓捕归案,如果抓不回来,我们在座各位都别想有好果子吃,所以大家不要再扯那些没用的话题了,谈一谈怎么抓捕吧!具体他是不是被冤枉的,要相信法律嘛,我相信法律一定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审判结果。”
“我先申明一点,”半天没有说话的肖恩廷此时冷不丁地睁开了眼睛,插了一句说,“抓捕宋阳的事,跟我们刑一队无关。”
“你……老肖你这话什么意思?”程副局长涨红了脸。
“没什么意思,”肖恩廷不急不缓地说,“几天前,你们局里找到我,让我把宋阳给抓起来,我照办了,人我是抓起来交给你们了,这没错儿吧?可是接下来你们又不让我插手了,说宋阳是我们刑一队出来的人,为了避嫌,你们不让我继续跟踪调查了,你们领导嘴大,说啥是啥,我能有什么招儿?只好放手不管了呗,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没想到现在人跑了,你们又来找我了,还说什么抓不回来人就要追究我的领导责任,对不起,是你们不让我插手的,所以我不负这个领导责任,你们爱找谁就找谁去,跟我没关系。”
“你……你这叫什么态度?”程副局长被肖恩廷气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我怎么啦?本来就是这样嘛,是你们不让我管的呀,”肖恩廷仍然是不急不徐地说,“说句实在话,我对你们调查这件案子的方式早就有非常大的意见了,为了避嫌,不让我们刑一队的人插手,这我没什么怨言,可是你们把人从我手里接走之后,你们倒是仔细地调查呀!可是你们仔细调查了吗?走马观花的调查一圈,然后就敷衍了事地准备将材料往公诉机关送,我们这位年青有为、口碑一向极好的警员,就这么稀里糊涂就成杀人嫌疑犯啦?你们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程局,我早说什么来着?这案子我根本就没法办,我有心不接吧,你们局里还非要把这个案子往我头上推,”涂青海红着脸、瞪着眼说,“现在好了吧,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好像我跟宋阳有多大仇儿,故意公报私仇冤枉他似的。”
“好了,大家都别再争了,”自从当了局领导之后,老程的胸襟便比以前宽阔了不少,所以他现在忍了又忍,决定不跟老肖正面交锋,而是转移了话题说,“至于白菊那个案子到底是不是宋阳干的,那是我们下一步要调查的事情,老肖如果对老涂的办案方式有什么不同意见,可是通过正常渠道向上级反映,如果老肖说的有道理,我们一定会采纳,这个你们放心,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对不会故意去冤枉一个好人,但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怎么想办法把宋阳先找出来,宋阳的越狱行为,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很恶劣,现在上头儿给我们的压力很大,如果我们不能赶紧把他找出来的话,那我看我们在座各位都做好休长假的准备吧!”
程副局长说完这话,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大家都阴沉着脸,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默不做声。
“都别这样呀,你们都是办案老手了,面对现在这个情况,大家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摆出来说说吧!”看大家谁都不说话了,程副局长有点着急地说。
程副局长说这话时,马国诚目光沉重地从会议室众人的脸上扫了圈,他犹豫了一下,说:“作为宋阳的老大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坚信他是被冤枉的,但是,他现在毕竟是个在逃的嫌疑犯,作为一个老警察,我有责任协助刑二队的人把他找出来。”说到这里,马国诚顿了顿,脸上浮出一抹痛苦之色,又接着说,“宋阳跟了我这么久,我想我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他是个急性子的人,我想他现在最急于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马国诚犹豫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所以什么?”程副局长颇感兴趣地追问。
“所以我在想,宋阳也许现在已经开始在打一个人的主意了。”马国诚说。
“在打谁的主意?”程副局长问。
马国诚又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崔可馨。”
“崔可馨,那个失忆的女人?”涂青海来了兴趣,问。
“是的,”马国诚缓缓地说,“那是因为我知道,在宋阳心里,他始终认为屠玲、沐小娟和白菊的死是一个连环案,而不是独立的案件,关于这一点,我以前也曾跟宋阳讨论过。而在这起连环案件中,宋阳坚持认为崔可馨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首先,崔可馨是碧流河女尸的第一位目击者,其次在沐小娟家里找出的相片中,崔可馨又与屠玲、沐小娟和白菊曾经都是朋友,崔可馨与这三个人的离奇死亡到底有没有更深的关系呢?这一直是宋阳特别关心的一点,所以我猜想,宋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定会从崔可馨身上查起,想办法找出真正的凶手,所以只要我们严密监视住崔可馨的行踪,也许就能等到宋阳自动送上门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盯住崔可馨,然后等着宋阳出现?”程副局长问。
马国诚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是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觉得宋阳迟早都会去找崔可馨调查真相。”
马国诚刚说到这里,涂青海阴阳怪气地接口说:“那你又怎么知道宋阳是去调查案子,而不是去杀人灭口呢?”
“废话,如果白菊真是宋阳杀的,他现在早就该跑路了,还需要杀什么人、灭什么口?现在全警察局、全市的人都知道宋阳是杀人嫌疑犯了,他要灭口,难道还能把全市的人全都杀了?”马国诚铁青着脸反驳说。
涂青海的脸又红了起来,说:“对呀,说不定宋阳现在早就跑到外地去了,所以我建议还是不要把精力都放在本市了。”
“我不这么认为,是你了解宋阳的脾气,还是我了解他的脾气?”马国诚目光炯炯地说。
涂青海不愿与马国诚的目光对视,他将视线转向了程副局长,仍是不服气地说:“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不能把精力全都放在本市,更不能全都放在一个失忆的女人身上,这跟守株待兔差不多,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网撒的更大一些。”
程副局长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倒是支持老马的观点,毕竟宋阳是老马带出来的,他的办事风格,老马还是比我们大家了解的更多一些嘛,所以,我不觉得那是守株待兔,倒有点像是翁中捉鳖,没准儿宋阳还真能一头撞进咱们的天罗地网地来。”
见程副局长都这么说了,涂青海蠕动了一下嘴唇,只好将反对的意见又咽回了肚子里。
“你说呢老肖,你对老马这个翁中捉鳖的计划有什么看法?”程副局长和颜悦色地来征求肖恩廷的意见。
“我没什么看法,”肖恩廷依然摆着那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冷冰冰地说,“我早就说了,你们捉鳖也好、钓鱼也罢,跟我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