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不是一条蛇,而是一个人。
青蛇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至少在宋阳心目里,青蛇这个人几乎跟恶魔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一个专门帮人偷渡的蛇头,一个臭名昭著的蛇头。早在三年前,宋阳便发誓要把青蛇抓捕归案。那是因为,在三年前的一次偷渡活动中,青蛇负责运送人蛇的小船在公海里沉船了,船上整整三十条人命,全部葬身大海,无一幸免。从那时起,青蛇便成了刑警队要抓捕的头号要犯。但是,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宋阳和他的队友们却连青蛇的影子都没摸着。
现在,宋阳能找到青蛇吗?
宋阳心里连半点把握都没有。
鸿运街可能是这座城市里最古老的一条街巷了,据说在一百多年前,这里曾是桐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那时的街道两旁,妓院、烟馆、茶楼、酒肆、古董行、米栈、当铺、银庄等店铺林立,**笙歌夜夜欢语,真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销金窟。然而,白云苍狗,时过境迁,如今的鸿运街已经再也寻觅不到一丝往日的风光了。
坑坑洼洼的老街两旁是破败不堪的老屋,从阴沟里飘散出的腐臭气和熟肉铺子里的肉香气混到了一起,让人闻起来几欲作呕。临街的杂货铺子外支着一张张麻将桌,一群头发乱的像鸡窝一样的汉子和一群头发乱的同样像鸡窝的女人们围坐在麻将桌前,神情投入地“垒着长城”。
宋阳走进这条老街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是因为从他那身干净的衣服上就可以看出,他,并不属于这条老街。宋阳垂下头,尽量躲开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稍微有点慌张地钻进了街口的一家小话吧里。话吧里的光线非常昏暗,里面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斜靠在一把乌漆麻黑的老式躺椅上听着收音机、打着瞌睡。
“大爷,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宋阳说。
老人的耳朵显然已经有点不太灵光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瞅了宋阳一下,不以为然地说:“打吧,电话就在那儿放着呢!”
宋阳犹豫了一下,凑到老伯的耳边说:“我不是要打电话,我是想找您老打听一个人。”
“打听谁呀?说吧。”这一回老伯总算是听清楚了。
“这个人叫朱八赖,他是不是也住在这条街上?”宋阳问。
一听到朱八赖的名字,老伯脸上马上便露出了警惕之色。他睁开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宋阳,过了好一会子,才使劲儿地摇了摇手,说:“不认识。”
听了老伯这话,宋阳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事实上,宋阳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条老街了,早在三年前,宋阳就曾经到这条老街上来过。那一次,是为了调查青蛇的案子。宋阳知道,青蛇的老巢就藏匿在这条老街之中。但比较要命的是,这条老街上所有的居民,几乎全都是青蛇的人。所以,要想从这些人嘴里问出青蛇的藏身之处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宋阳并不气馁,既然这位老伯不肯说出青蛇和朱八赖的下落,他还要接着再打听下去。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只有找出青蛇和朱八赖来,也许才能帮他拨开迷雾,查出真相,洗脱罪名。
宋阳沿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一路打听了下去。可是结果却都是一样,只要他一提起朱八赖的名字,那些人就会露出深深的戒意甚至是敌意,连声说不知道。就这样,宋阳一口气打听了二十多家店铺,除了听到二十多声不知道之外,始终没有一个人肯跟他多说一个字。就在宋阳准备向下一家理发铺子走去的时候,忽然从宋阳身后走过来两个粗壮结实、一脸凶相的大汉来。
“喂,你在找朱八赖?”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壮汉嗡声嗡气地说。
宋阳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找他有什么事?”另一个剃了个大光头的壮汉说。
“我想找他打听一句话。”宋阳不动声色地说。
“就这么简单?”大胡子壮汉说。
“就这么简单。”宋阳答。
“那好,你跟我来。”大胡子一边说着,一边迈开大步,径自向老街深处的一座小旅馆的方向走去。
宋阳犹豫一下,于是也便跟了上去。而另一位大光头却紧随在宋阳身后,始终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也朝着小旅馆的方向走去。不大会儿工夫,三个人便先后走进了旅馆。这家旅馆很小,但里面的装修倒也整齐干净。在这样一条肮脏的老街上,能有这么一家象模象样的旅馆,倒也真是十分难得了。旅馆的吧台里坐着一位三十岁上下、染着紫红色头发的女人,这个女人皮肤白晰、腰肢丰满,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只不过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子妖冶之气,让宋阳一看之下心中便生出一股子反感来。
“五嫂,就是这个人在外边打听老八子。”一进门,大胡子便嗡声嗡气地说。
那个妖冶的女人睁着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阳。她那目光仿佛具有某种神秘的穿透力,弄得宋阳莫明便生出了一种被人当众脱光了衣服的羞涩感。宋阳极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说:“劳您驾给行个方便,我只是想找朱八赖问句话,绝对没有其它恶意,行吗?”
那个女人格格娇笑起来,边笑边说:“什么劳驾不劳驾的,甭跟我掉书袋子,我听不懂,咱就说大白话吧,你想见朱八赖是不是?”
宋阳点点头。
“那你这趟可算是白来啦,你见不着他了?”妖冶女人拿腔作调地说。
“他出门了?”宋阳皱了皱眉头,问,“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就是告诉你朱八赖去了哪儿,你也不敢去找他。”妖冶女人目光迷离地盯着宋阳说。
“为什么?”宋阳问。
“他去阎王爷家做客了,你敢去那里找他吗?”妖冶女人又格格娇笑起来。
宋阳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感从他心头升腾了起来。
“哟,这是怎么了?脸儿怎么忽然红了?是吓的,还是气的呀?”妖冶女人娇笑着说,“不过,你这趟也算是没白来,虽然朱八赖那小子你是暂时见不着了,但是我们爷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倒想见见你。”
“你们爷?”宋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们爷是谁?”
“爷就是爷呗,这有什么好问的,”妖冶女子的目光转向了宋阳身后的大胡子,说,“阿虎,你们把他的眼睛给蒙上,然后带他去见爷。”
那个大胡子答应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头套来,伸手便要往宋阳头上去戴。宋阳本能地抬手想挡架,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将抬起来的手放了下来。宋阳心里清楚,这个妖冶女人嘴里所说的爷,十有**便是青蛇。敢在鸿运街里称爷的人,恐怕除了青蛇,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选了。所以,宋阳才会答应让大胡子把头套给自己戴了上来。
一戴上头套,宋阳的眼前马上便成了一片漆黑。大胡子和大光头一边一个,架起了宋阳的胳膊,说:“走吧,跟我们去见爷。”
宋阳原本以为,这几个嘴里所说的爷,一定也就住在这家小旅馆之中。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壮汉架着宋阳七拐八拐、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居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们究竟是要把带到哪儿去?”宋阳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不过,就在宋阳说这话的时候,两个壮汉也停了下脚步,其中一个壮汉说:“到了。”然后,罩在宋阳头上的黑头套便被摘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足足有二百多平方米大。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有碰碰车、弹球桌、跷跷板,还有可以摇晃的大木马,也有可以滑行的城堡式滑梯。当然,还有多的数不清的布娃娃、玩具枪等等。看到这所奇怪的大房子时,宋阳不由一下子愣住了。就在宋阳发愣的时候,从房间另一端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目光阴鸷、留着一头披肩长发的年青男人。这个男人不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他手里还推着一辆样式奇怪、有点像儿童车一样的轮椅,轮椅上还做着一个双腿瘫痪的侏儒。这个侏儒很瘦小,不过他却不像寻常的侏儒那样,脑袋大、四肢短小。这个侏儒的四肢很匀称,四肢跟脑袋的比例也很恰当,如果不走近看,绝对不会发现他是个侏儒,而会错把他当成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不过,他那张小脸上,却已经生出了皱纹。
这个残疾的侏儒本应该是个很可怜的人,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可怜,反倒不怒自威,仿佛就是一位锦衣怒马、指挥若定的大将军。突然进了这么奇怪的一间大房子,见到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宋阳不由一下瞪大了吃惊的眼睛,整个人彻底懵住了。
“我认识你,你叫宋阳,是刑警队的,对吧?”现在,那个童车一般的轮椅就停在了宋阳面前,轮椅上的侏儒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宋阳还没有从吃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是的,我知道你也猜出我是谁了。”侏儒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像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可是这一笑就彻底变了模样,变的像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你真的就是……,”宋阳张大了嘴巴,却还是不敢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没错,我就是青蛇。”侏儒笑嘻嘻地替宋阳把下半句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