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金秋十月,可能真的是诸贤们英灵护佑,今年的大乾出奇的风调雨顺,征北的凤翔军也捷报频传,人们似乎走出了年初时的阴影,幸福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脸上。
威国公府,这是一座上个月才刚刚建成的宏伟宅邸,是由十几年前因率先挑起诸王之乱而被抄家的雍王府改建而成,只看府门前两座天青石雕刻而成的镇宅麒麟兽、当朝皇帝亲笔御提的匾额、门上纵九横七,六十三颗大钉,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大乾的国公并不少,但可以世袭的却并不多,而可以世袭的国公之中,除了开国时少数那几个,大乾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中,没有人再有这样的殊荣。威国公府对面就是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元帅世家镇国公府,旁边是定国公百里家的府邸,几乎所有的豪门贵戚都在这条街上建府修房,新近的世家和官员们,也都以在这条街上有座府邸为荣。因为帝国二代皇帝乾太宗曾御赐街名为——近我。这里是帝国真正的权利中枢聚集之地。
这座改建的威国公府可以说是整个大乾帝国最为特殊的,在府邸规格上乾皇梦苍特别下令以亲王府邸规格建造,也就是说这是一座用亲王府规制建造的国公府。几个月前这座威国公府的改建工程可以说在朝中引起了渲然大波。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规矩的,也就是游戏规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不可逾越的,但现在身为皇帝的梦苍不按规则玩了。要知道像这种世袭的府邸,只要后代子孙不造反,大乾不灭亡,哪怕是出了无才无学、提笼架鸟、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孙,那也是可以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可以说一座府邸就是一个世家高门的根基所在。那些从开国就存在的大小世家们眼红了,那些因功封爵的新近世家们也眼红了,凭什么同样是国公府你的是占地方圆六公顷多、纵九横七,六十三颗门钉,还天青石麒麟镇宅,亲王府规制;我的是方圆不到五公倾、纵七横七,四十九颗门钉,花田石绣狮镇宅呢?而且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座宅邸的主人是一个六岁的娃娃,这让满朝公卿情何以堪,是北疆督帅云守仁功盖社稷,但云家现在已经荣宠至极,大家都是在大乾这一亩三分地混饭吃的,你云家把好处都占了其他人怎么办?反对逾制的奏本如雪花般堆满了乾皇梦苍的书桌。每日上朝都有人在朝上弹劾他逾越祖制,说什么若后世以此为鉴则勋贵之封乱矣,乾皇梦苍是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开始在朝堂上耍无赖的勋臣们,乾皇下旨把今年也是六岁的大公主梦天香赐婚给粉嫩的小国公云逸为妻,等二人长大成人之后再行完婚。圣旨一下,满朝公卿哑口无言,要知道公主出嫁也是要修公主府的,公主府的规制那是和亲王府一样的,唯一区别就是公主府不可以世袭,现在皇帝的大女儿成了威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就等于把一座世袭的国公府和一座不世袭的公主府合在了一起,朝中勋贵们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再无借口,同时他们也很羡慕云家的好运,虽然北疆大战云家损失惨重,但现在公主下嫁,一门两国公反而更加荣耀了。即便有一天老帅云烈没有了,云家还有云守节和云逸两位国公爷支撑着呢。
云逸半个月前就从镇国公府搬进了威国公府,刚开始老帅云烈执意不肯让云逸这么小就一个人独居,年华不在的他现在更喜欢儿孙绕膝的感觉,但在云逸一再坚持下,云烈也只能将就着他,毕竟只有一街之隔不是吗。不过却从镇国公府分了一半的家丁仆役,跟着他几十年的镇国云府大管家云禧也被云烈派到威国公府帮着云逸打理府邸。
云逸现在每天除了白天去学堂上课;晚上用祖父送过来的药材泡澡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个人躲在书房拿着朝中传来的北疆战报在好不容易从祖父那里求来的罗蒙军事地形图上进行比对,寻找着凤翔军的行军路线和暂驻地点,因为他知道做为凤翔军副帅的母亲和姨娘一定和北伐的大军在一起,看到地图就好像看到了母亲一样,他总是看着地图想象着娘亲这一战是怎么打的,然后也思考着如果是自己打这一仗应该怎么办,遇到不懂的地方,他会仔细翻阅书桌上那摞的比自己还高的兵书战策,从中寻找答案,如果还是理不清头绪,他会记下来,在第二天去祖父那里请安的时候向他求解。
云逸现在其实更想习武,立志为将的人,怎么可以没有绝艺傍身呢?更何况他的父母都是帝国百年来最出名的习武天才,但每次向祖父提起的时候,祖父总是说自己筑基未成,练舞最忌急功近利、心浮气躁,令云逸很是苦恼。在他心里筑基不就是拿药材泡澡吗?他已经泡了半年多了怎么还没好呢?
其实云逸并不知道,在梦辰大陆筑基是武道修行最繁琐最重要的一层境界,一味筑基汤的配制方法就挡住了无数人的向武之心。筑基汤和功法一样都是分天、地、玄、黄四个品阶,每个品阶又分绝、上、中、下四品,一共四阶十六品。一本黄阶下品的功法根本不会入那些世家宗门的法眼,但一张记载着黄阶下品的筑基汤却绝对会引起江湖动荡,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一阵血雨腥风。
练功如盖楼,筑基如打地基。地基打的越深,楼才能盖的越高。自然不打地基,楼也能盖,但能盖多高?什么时候会倒?却没人知道。每年有无数武人突然暴毙或者卡在某个阶段努力几十年都再无寸进,只能郁郁而终,无不证实了筑基的重要。要知道云家之所以能历代名将辈出,就是因为云家先祖曾偶然间寻获了一卷记载着地级上品筑基配方的帛书,使云家在先天起点上就比别人高上很多。
今天又是初五,自从大祭过后,每个月的初五,云逸都会独自一人带着贡品去回环谷祭拜他的父亲和诸位叔父。从马厩中拉出大伯风无恤前些日子从南疆送给他的一匹小马,这是一匹雪白色的螺纹角马,把祭品横搭在马鞍前出了帝都南门向大梦关飞驰而去。螺纹角马因在头顶长了一根螺旋独角而得名,是所有马匹中最温顺、速度最快、耐力最好的。要说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负重能力不是很强,胆量也有点小,所以在大乾军中除了以轻骑兵闻名的疾风军团外,其他军团都没有大规模驯养这种马匹,但云逸却很喜欢螺纹角马奔跑时的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中午时分,祭拜过父亲和叔父们的云逸在大梦关前找了家茶摊,祭了祭自己的五脏庙,虽然这里的食物不像家中那么精细,但味道却令云逸很是喜欢,特别是廖记茶铺的杂合面肉包子是云逸最喜欢的,几乎每次来都会带上一点回去。吃饱喝足的云逸被暖暖的秋风一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他牵着马下了官道,上了一条小路。这条路虽然不似官道那么平整,但却比官道要近三分之一的路程,有人说这条路是由来往帝都和大梦关的行脚商人们用脚一步步踩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每次云逸祭拜归来都会走这条小路,也没见过什么行商小贩,之所以从这条路返回帝都,一是因为路近,二是因为这条靠着古勒山的小路景色着实很好。向前走了十几里,一块平躺在荒野里的圆形大青石台出现在云逸眼中,云逸松开缰绳让马儿自己去吃草,他手脚并用的爬上这块高约有一米二的青石,这块青石面积奇大,而且和旁边古勒山的石质并不相同,也不知是哪个闲极无聊的人放在这里的,不过据说曾经有更无聊的人量过这块巨石的周长,说是有三百六十丈之多,可能是以前有太多行脚商把这里当做临时休息点的缘故,青石上异常平整光滑,一丝棱角都没有,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圆形台面一样。
被秋日的阳光一晃,昨晚看书又睡的太晚的云逸,不禁有些困了,看着天色还早,云逸仰天躺在青石上,不一会就睡着了,不时还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呓语。
正在悠闲的吃着秋日里那还没有枯萎的青草的螺纹角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一抬头,发现每次来都好好的大青石,正一点点的缩小,在它那脑容量本就不是很充足的脑袋里,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一会,那块载着它主人的巨大青石就消失成了一个光点,继而不见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螺纹角马惊讶的打了个响鼻,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发现那好像超级大磨盘一样的大青石确实不见了,它惊恐的长嘶了一声,撒开蹄子就跑了过去,来回的寻找起来。螺纹角马虽然胆小,但是却从来不会丢弃主人,这是它被刻入骨髓之中的认知。
睡梦中的云逸不知道他已经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这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莫名空间,向四周望去似乎什么都没有,但又似乎在这片虚无空间中蕴含着万千至理。一座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紫色巨鼎横亘天际,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圆口、双耳、三足,顶天立地。在巨鼎的周围,无数蝌蚪一样的紫色文字在空中飞舞,给人一种看似无序又很有规律的错位感,那些文字仿佛有生命一样,时而组成一句话;时而组成一篇文章;时而又像流星坠地般向四周飞散;时而又首尾相连好像在阐述着万千天地至理。那种神异的感觉,只要看到的人都会目瞪口呆,可惜它们现在唯一的观众却在呼呼大睡。突然那些文字发现了云逸这个闯入者,仿佛一群小孩子遇到新玩具一样绕着云逸的身体来回穿行。一股莫名的力量把云逸的身体凌空托起,而那些文字仿佛得到什么指令或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绕着云逸的身体越转越快,最后全部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嗡.”紫色巨鼎似乎颤动了一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以巨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拦在波纹前进路上的一切事物仿佛都被击散、蒸发,而熟睡之中的云逸却丝毫无损,眨眼之间整个空间好像又扩大了很多。不知何时紫色巨鼎的顶盖已经打开了,瞬间把漂浮在空中的云逸吸入巨鼎之内,鼎盖即刻合拢。当云逸进入巨鼎的瞬间,巨鼎紫色光华爆闪,整个空间都被染成了一片紫色。
睡梦中的云逸仿佛回到了父母的怀抱,一种温暖的感觉从身体里面升起,红润的小嘴吧嗒了几下,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姿势,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似乎梦见了自己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去街市,父亲带着自己走了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还给自己买了好吃糕点,还有自己最爱吃的糖葫芦。
不知过了多久,紫色巨鼎的光华陡增,整个空间都充斥的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紫色玄光,当玄光散尽,那座好像要把整个空间都填满的擎天巨鼎却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境一般。空间内渐渐地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漆黑之中。
“唉.”一声不知出于何地,亦不知归于何处的叹息声在空间之内响起,随后又再无动静。
小螺纹角马像疯了一样在旷野中奔跑,不时抬起前肢仰天嘶鸣。虽然它还没有成年,但做为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的螺纹角马一族的成员,没有守护好主人,在它心中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突然它发现一道紫色的光华从它的背后传来,而它消失了一个多时辰的小主人云逸也再度出现在这片旷野之中,只不过那块巨大的青石平台却不知所踪。小螺纹角马来到云逸身前,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依然熟睡的云逸,发现确实是它小主人之后,不禁高兴的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的舔着云逸那白嫩的脸蛋。
“唔,别闹。”熟睡中的云逸像赶苍蝇一样,伸出小手挥了一挥。
一阵秋风吹过,睡得像瓷娃娃一般的云逸似乎感到了一丝凉意,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
“唔,真好睡。”不知为什么云逸觉得这一觉睡的实在太舒服了,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睡的这么舒服过,不由得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周身的骨骼像许久没用一样发出一声声交错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睡醒坐起的云逸惊呆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片草地上,身子四周还有几根不向节令妥协的青草在顽强生长。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那块青石平台上睡着的。
“那块大青石哪去了?”云逸发现自己刚刚睡在上面的那块不知道已经在这里放了多久的巨大青石平台居然不见了。转目四顾,连一点影子都没有,那么大巨石就算被称为“力能拔山”的大伯风无恤也无法搬动吧。小小年纪的他实在搞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疑问也没有人为他解答,唯一能出声的活物螺纹角马,现在正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一样,绕着他一圈一圈的转,不时用头蹭着他的脸蛋和身体。
虽然有些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毕竟是少年心性,想不通就不想了,看着天色不早了,他拍了拍不知发什么疯的小角马道:“我们回家吧,回去太晚家里人会担心的,等过几天再带你出来玩。”
螺纹角马点了点马脑袋,驮上主人,飞一样奔着帝都驰去。刚刚那个地方太诡异,本就生性胆小的它,这辈子都不想再到这个地方来。
天黑之前,云逸回到了帝都,去爷爷那里吃过晚饭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威国公府,打算继续筑基。
当云逸脱掉上衣,他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条紫色丝线,丝线下端悬着一个拇指指甲大小的紫色圆珠,贴在他胸口上。
“这是什么东西?”云逸把圆珠托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发现这是一座雕工极为精湛的玉鼎,鼎盖、兽钮、双耳、三足一应俱全,连鼎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甚至鼎身上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文字,扭扭曲曲的样子却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多了一些古拙的道意。如此精细的微雕技术,即使是出身名门的云逸也前所未见,他也想不出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在他印象中至少在乾元城没有这样的雕工大家。透过鼎身那紫色玉璧,云逸发现在小鼎之中似乎还有着山川河流,一团氤氲的气团像有生命一样在山川之间不住的游走。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小的云逸不由觉得今天真是怪事连连,先是大青石突然不翼而飞;而且下午那一觉睡的自己现在还全身暖暖的、舒服极了;现在自己脖子上又多了一个像女孩子戴的项链一样的小小玉鼎。这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呢?是谁把这个玉鼎项链给我戴上的呢?又是谁把大青石弄走的呢?是恶意?还是善意呢?手中托着小玉鼎坐在桌边的云逸不禁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