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村坐落于震旦国大西南深处,村子四面群山簇拥,宛若世外桃园般宁静祥和,人们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
青柳村不大,站在稍高的地方,便能把整个村子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四季常绿的青柳点缀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冬天。
青柳村民风纯朴,在这个不大的村落里仅住着二十余户人家,大家虽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彼此间关系甚好,相互帮衬。哪家有什么红白喜事,总是会有整个村子的人帮忙张罗。而且整个青柳村笃信佛教,真的是家家观世音,户户弥陀佛。
村子里清一色木屋散落四处,唯独一幢二层小阁楼鹤立鸡群,格外显眼。正是村民为答谢无非爷爷的救命之恩,而举力建造的,虽然如今只有无非与奶奶居住,村民们倒也尽是帮衬照顾。
几十年前震旦还未统一,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许多走投无路的百姓集结在一起,举家迁移,长途跋涉中遭遇瘟疫肆虐,死伤无数,正在人们绝望之际,无非爷爷犹如救星般出现,为了救死扶伤便一路同行,而后便定居于现在的青柳村。
今日的青柳村下起了细雨,白蒙蒙的雨雾笼罩着村子,好似仙境一般,美不胜收。
阁楼内一扇房门被打开,无非揉着忪醒的睡眼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对面敞开的房门,便知奶奶此时毫无疑问早已在二楼佛堂内诵经拜佛。从他记事起,奶奶就从无间断过。
一番洗漱,穿戴整齐后,无非来到了佛堂内,只见奶奶端跪在佛龛前,手里捧着一串古朴的念珠,虔诚的念着观世音菩萨圣号。
“无非起来了,桌上有刚沏好的茶”。
“谢谢奶奶!”
跟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人,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无非自然与村里的其他同龄人不同,此时青柳村万籁寂静,无非却一如既往的早早起床做早课。
虽然从小从没有感受过父亲母爱,但数十年如一日的早茶,却让无非感到无比的暖暖幸福。
一部大悲咒早已烂熟于心,却从未曾有过厌烦之感,反而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为此无非对于生活从不抱怨,接人待物真诚善念。
老人礼佛三拜后起身站在无非的身后,看着孙儿身心投入的诵着大悲咒,老人一脸的满足。自家孙子自己知道,打小起无非便善根锐利,见不得宰杀活物,待众生命如己命,常常挽救生命与生死之间,完全没有因为身世的缘故而受影响,为此村名们也大肆赞叹,称其为菩萨转世。
但,一想起昨晚的梦境,老人脸上的微笑刹那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肃穆。
一生行善,多年以前便受持菩萨戒,此后无任何的犯戒之举。每天一万遍的拜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圣号,平时更是念珠不离手,声声‘阿弥陀佛’不绝于口,从无间断。
老人不识字,大乘经典更是无有诵读。只知道一心行善,一心念佛,一心拜佛。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是因为老人的一心一念,日深月久的功夫中才应了佛心。着心一处,念心一识,无有妄想,感通了佛道,成就了今生。
而老人梦境中,满天祥瑞,莲花朵朵,梵音袅袅,万佛金光,菩萨接引。便是昭示中老人功夫已成,该舍色身(色身:指的就是人的这个身体),往生西方,莲花化身,前往极乐。
方才诵读早课时便感从未有过的身轻如虹,檀香环绕,一道如柱金光更是从房顶上宣泄而下直照自己。联想着这些,老人知道自己该是要离开这个俗世,也要离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了。
看着无非的背影,老人一脸浓郁的不舍与疼惜。
“奶奶,您为何这样看着我?”早课完毕,无非起身便看见奶奶的神色,顿时诧异的问着。
老人温和的目光看着无非,拉起无非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里以一种别样的语气对无非说到:“无非,你对于生死有何理解?”
无非心中满是诧异,觉得今天的奶奶有些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压下这样的诧异认真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循环,好比四季交替,月落日升。死,只不过就是我们的这个身体朽坏了,停止了运作,灵魂却是要进入轮回。生,就是我们的灵魂轮回进入到一个新的色身,开始一世的生命。生不停死不绝,轮回不息。”
“奶奶,您从未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从小受奶奶的熏染,无非对于佛家所说的生死轮回倒也有几分理解。老人听着无非的回答,心中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最不舍,最不放心的便眼前的孙子。
在老人看来无非对于身死有这样的认知,那对于自己即将的往生也定会释怀,只不过老人显然不会明白无非对于奶奶的依恋,以及自己孙子对情的认重。
“今天初一,你待会替奶奶去净业寺上柱香”老人没有回答无非的问题,反而说着别的事情。
继而老人又拿出手中的念珠,放在无非的手中,说到:“这串念珠跟随奶奶多年,你待会也一并带去净业寺交与主持‘明性’老和尚吧。“
“不必多问,见到老和尚后便可知晓”见无非想要说话,老人立即开口道:“你就对老和尚说,念佛多年,更无污染,如今功成,旋即归还。”
“你收拾一下就去吧,下雪天山路不好走,你要多加小心。”老人刚叮嘱完,旋即又说到:“这世间的路不好走,凡事你都要多加小心,奶奶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说完,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泪差点就没有忍住。
为了不让自己的孙子面临这样的生离死别,老人只能借故支走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而狠心的心疼自己。
“你快去吧,今天初一,奶奶要多念一会菩萨圣号”语毕,便径直走到佛龛前跪着恭敬的念起了佛号。
无非盯着奶奶的背影,总觉得奶奶今天好奇怪,平时不离手的念珠竟说要归还,还提一些非常的问题,更是对于自己的问题听而不闻。想归想,毕竟是自己最亲近,最尊敬的奶奶,从未有过忤逆奶奶的行径,如此便不再多想,把念珠藏于胸前,动身拿起香筒,起身前往‘净业寺’。
无非走了,出得大门后回身望了望佛堂里的奶奶,只是很遗憾的并未看见奶奶的身影,顿时心里异常的难过。房顶上的金光越来越耀眼,只是他无从看见。
待无非走后,老人站在佛堂的窗前,怔怔的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眼泪再也不需隐藏而肆无忌惮的低落在胸襟上,很快便湿了一大片。
因为老人知道,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了,整颗心完全被不舍与忧愁所充斥。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滴滴坠地,声声碎心。因为它阻隔了老人与孙子的最后一丝相连。
无非那弱小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一声震耳的雷响过后,无非的身影彻底从老人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无非,奶奶的好孙子,从此你将独自一人在这红尘中漂泊了,希望对于奶奶的离去你不要太过哀伤,奶奶更希望你能一生平安、幸福,以后没有奶奶的陪伴,希望你不会感到孤独。”老人哽咽着自言自语。
“无非,奶奶的好孙子,永别了,你一定要快乐、幸福。”
只见屋顶上的金光愈加的耀目,一朵朵金莲从上往下依次的绽放着。
老人终究还是带着满心的不舍与无尽的疼爱,走到佛像前跏趺坐于蒲团上,双手合十。
金光愈盛,香气愈浓,老人脸上的微笑愈暖。不需片刻,梵音四起,金光一阵闪耀,接着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仿佛这般胜像从未出现过。只有老人的身体还端坐于佛像前,一动不动。只是从老人下垂的眼帘中还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老人就这样往生了,没有丝毫的痛楚,走的很安详,很殊胜。
无非还不知道自己的此次‘净业寺’之行竟是奶奶故意使然,竟成了与奶奶的永别。恐怕待他知道这一切后,怕是要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生命本无常,也许一次短暂的离别将会是一生的永别,而我们留下的却是那么多的遗憾。
只希望在拥有的时候能好好的珍惜,珍惜这份情,珍惜这个人,珍惜这一切的好与不好。因为它都将成为过去,填补我们的记忆,成为我们的念想。